第126章 第126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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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126章

  三清境一切如旧。

  云倏一路行来,各路神仙于道旁朝他长揖,口呼恭贺神君。

  一切甚至给他一种错觉,人间这三百年不过一场大梦,于这片化外之地仅仅三度眨眼的工夫,什么也没改变。

  上辈子阿一曾为炼制禁阵、入三清境问道耗费毕生心血,却最终只是被人联手利用。这一世,阿一炼制的禁阵,到头来却送他回了三清境。

  云倏并未拾起掉落浮幽山顶的木簪,一路散发乱袍,长发遮掩了面无表情的半张脸,如雪的衣角也沾染泥土与鲜血,毫无往日玄微的仪态。

  神仙们眼望他的背影,无言却步。

  云倏甚至还铁钳般死死攥着守一剑,那只握守一剑捅入爱人胸膛的手似乎废了般,一动不动,剑尖的血早已凝结。

  这一幕,不似去问道,更似向天尊讨总账。

  白玉铺砌的仙路渐渐断绝。

  云倏抬首,阵阵清风拂面,披散的发梢扬起,露出那只被遮掩的冷冽眸子。云絮不时自他身畔游动而过,青空如洗,琉璃瓶中的一泓水般剔透明澈,甚至倒映着他的影子。

  那倒影中的他神情平淡如水,无欲无求,目光玄妙似道本身。

  云倏便知道,那并非真正的他。

  “师尊。”他静静低下眼睑。

  脚下的青云似流水潺潺游动,化作一黑一白的阴阳图,云倏恰巧身处黑色的一端。倒影自青空中越走越近,在白色一端站定。

  “万万年前,天地初辟后,残余的阳清之气渐渐化身为你。”倒影抬袖,指尖凝聚出一滴剔透的水珠,“你便似这滴水,干净如白纸,尚未画上任何痕迹。”

  云倏一双眸透过散乱的发丝望着他。

  “可这样的你,因为一开始便过“空”,反而修不成任何道。”

  倒影慢慢翻过指尖,那滴水落下,不知将坠落凡间的何处,“唯有下凡历经数劫,才能体悟“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才能包容万物”的道理。”

  “于是你修道行三千二百劫,得三千二百元神,始证天道,号曰无上洞虚。”

  云倏眸底颤动,虽然曾经便有所揣测,但如今真正听闻,仍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尊神,”倒影微微低下头,“我便是你三千一百九九元神的总化身。千年前你亲设这场天地大局,分出自己这缕主元神,化作神君玄微,从那时起,我便在三清境之上等待”

  “等待你问得最后的大道,最终回归三清境。”

  云倏慢慢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一个音。麻木的指尖略一抽动,手中攥得已无感觉的守一剑哐当落地。

  云倏慢半拍僵硬地低下头,盯着剑尖已经干涸的血。

  “一切都是我设的局”

  他不皂色的眸底透着深深的茫然,像一个刚到世间未知事的懵懂孩童。

  “是我对他做了那一切”

  “从眼下的结局来看,你的决定是对的不是吗”倒影不含感情道,“你仅仅舍弃了一个,便拯救了余下所有人,打破了万万年以来天地大劫必定要牺牲天下苍生的命定规律这是你一直想做到的。”

  “况且,”倒影稍顿,“牺牲的那一个,也为了你,出于绝对的自愿。”

  云倏缓缓跪倒在地,捂住乱发与脸庞,嘶哑地发出无意义的低吼声。

  空旷的天地间,无人回应他。

  或者说,只有他自己在回答他。

  倒影无悲无喜地继续“伐魔之征前,衣轻飏曾在天尊观寻到我,质问你我究竟谁为本谁为末。我想,那时他便已经猜到了所有。”

  阿一的不对劲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吗

  云倏难以确定,他头疼欲裂,脑中一片混沌,仿佛一息之间整个人从头到尾骨头打碎,然后被另一个他重铸成一个他也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要怎么做怎么接受

  是曾经的他,亲自设下这样的局。

  是他早在真正认识阿一前,便将他亲手抛弃了。

  冥冥之中,因果便因此循环至他身上。他亲手抛弃的那个凡人,未来将成为他至爱之人。

  而等他发现这份爱时,却早在一开始,便亲手为他们写下了命定的结局。

  “尊神,”倒影全然无视了他的崩溃,“我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你的回归。”

  “如今,你能告诉我们那个答案了吗”

  云倏慢慢抬头,过于痛苦的情绪充斥着识海,令他听清了另一个他的话,却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答案

  他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字眼。什么答案

  为了什么答案,他因苍生一次次抛弃了阿一

  脑海中不断闪过阿一神魂俱散前对他说过的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在眼前放大。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耳畔重复。

  忽然,云倏痛苦的思绪骤然停下。

  停在那句“去吧,大师兄。记住我之前的话。”

  之前的话哪句话

  阿一说过的每一句他都记得清楚。可那一刻,首先涌上心头的,却是这一世伐魔之征他闭关前,阿一没头没脑说的那句

  “无论大师兄选择什么,我都会以命追随。”

  “因为你便是我的道啊,”记忆里他的阿一用眼睛笑起来,“是我这样的人,活着的全部意义。”

  无论他选择什么

  云倏此刻终于明白了,所谓的选择,到底指什么。

  他双手埋住脸,背脊再也撑不住,彻底失控一般,单薄的双肩剧烈颤动起来。披散的乱发随他颤抖的动作起伏,崩溃无法用言语形容。

  那股自厌自恶的情绪甚至令他想亲手活剐了自己,用那阵**的痛苦来压倒心脏的剧烈抽搐,用自罚来体悟他的爱人八百年来一丁点的痛。

  可紧接着,阿一临走前的下一句话便萦绕在他耳边。

  “不要再难过不然,我会生气,然后多在外面鬼混几日,晚些日子才来见你”

  他叫他不要难过。

  不然他会生气的。

  云倏仰起脸,乱发从他脸侧滑下,露出那张痛苦至极的脸,双手摁住胸膛无意义地嘶吼。

  倒影仍然无悲无喜地俯视着他,视他的痛苦如无物。

  “尊神,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仍然不厌其烦地问。

  “你回到三清境,究竟为我们带来了什么答案”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云倏的双肩不再颤抖,他在竭力将那股痛苦压制下去。阿一的神魂定在天地间何处注视着他,他知道,如果他继续失控下去,阿一定会生气,然后躲起来不再见他。

  云倏的自制力一向很强。

  或者说,他惯于忍受痛苦。

  八百年已走了过来,不差这最后一刻,不能再惹阿一难过

  云倏的声线渐渐恢复平静,脸上也挂回那副冷漠的神色。

  “我曾经两次选择抛弃他。”云倏的声音仍有些哑涩,“一是十六万年前那次大劫,二是千年前决定设局时。”

  他的记忆大概留在了另一个他身上,云倏对这两次选择都毫无印象。但他能够理解,那是出于怎样的心境做出的选择。

  云倏静静地说给自己听“他不该被放上这项选择的一端,是我将他放了上去,如今用我来弥补他,是理所应当的。”

  倒影问“那又一个十六万年后呢”

  “若做一个修得大道、毫无私心的神,需要牺牲一个他。”云倏抬眼望着自己,眸中澄澈无任何阴霾或纠结,是直白且笃定的,“那我宁愿做一个凡夫俗子,永远问不得真正的道。”

  “”

  倒影静了静,又问“若那个“他”,换作另一个人呢”

  云倏毫不迟疑“若要牺牲一个无辜之人,那么,那人为何不能是我”

  倒影“因为你是无上洞虚天尊。”

  “从今天起,”云倏道,“我不是了。”

  “也许,”云倏又顿了顿,“我早就不是了。”

  倒影垂下眼睑,平静地俯视着他“你失败了。千年前你亲手设的局,为你自己亲手打破。”

  “但又恭贺你。”倒影又道,“大道三千,你最终还是认定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

  二人静默地对望着自己,熟悉的同一张脸,却早就是陌生的两个人。

  云倏向他点了点头以示告别,撑起守一剑站起。

  又听倒影兀自喃喃道“千年前,你我元神分离之际,我曾经问你,如果你失败了,再也回不来怎么办。”

  云倏脚步一停,转头看去。

  倒影自顾自道“你当时回答,我不会失败。无论是决定无情成神,或是有情成人,你终究会求仁得仁。”

  “如今你求情得情,也即是求仁得仁了。可是,却不再适合当一个神了”

  “去吧,玄微。”天尊轻轻一拂袖,目光淡淡又似包容万物,如同对待一个自己的孩子。

  “回到你的凡间去吧。”

  白鹤展翅,夹杂带着湿气的许许清风,拂乱云倏发丝些许。

  同三百年前一般,那双俯瞰众生的手轻轻一翻,玄微向下仰倒坠落云中。

  只是,这次却是“回去”。

  天生神明轻盈的灵识自甘堕入厚重的大地,做一个有情有欲的凡夫俗子。

  从此以后,他不再问道。

  却又问得了道。

  云倏回到清都山时已是初春。

  云台满树梨花正浓,亭亭如盖,恍如撑起了大片的云,满庭院氤氲着香雪海的气息。

  这场闹剧般的伐魔之征早在上个冬天结束。清都山的一切在初春有条不紊地恢复,所有弟子见到大师兄回来时都是兴奋的,可眼神在望到大师兄空荡荡的背后时,却又同时沉默了下去。

  很快又掩饰着那份失落般,故意乐哈哈地开些玩笑,试图转移大师兄的注意力。

  知道他回来时,不止玄门几位掌门赶来探望,连不渡界也来了人。

  吹盏见到了云台房间里,沉睡般躺着的爹爹。

  身体保留得很完整,连胸膛那处剑伤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抹去了,脸上挂着好没心没肺的淡淡笑容,如平常睡熟了般。

  面对沉默坐在爹爹身边替他擦手擦脸的容与君,吹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从私心来讲,她不希望爹爹最爱的人将爹爹慢慢遗忘。可从另一重私心出发,容与君亦是她敬爱的人,且她相信爹爹也并不愿见到容与君这副模样。

  可云倏又过于平静。

  没有大起大伏的痛苦,也没有压抑难耐的悲伤。他现在这副模样,仿佛将伐魔之征前衣轻飏的状态搬到了自己身上。

  一夜之间,像是认清了什么,因这份失去却又得以圆满,表现出一种愈显通透和包容的镇静。而又因这份镇静,让人难以猜到,他心中到底想的什么。

  司青岚来时,大师兄正在榻旁给绕指柔擦洗剑身。

  司青岚站在那,默默望了几眼熟睡般的阿一,轻轻说“在决战前,阿一也曾跟我说过,请我以后代他看顾你。”

  云倏擦剑的手一顿,眼皮不抬,却轻微颤动了一下。

  司青岚弯起唇角浅浅地笑起来“他说啊,大师兄是个坚韧过头的人,不必看顾过多。可有时,大师兄把那份坚韧当作太过理所应当的事,往往忽略了自己也有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你们啊,”司青岚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跟别人说,反倒是这种话,说得如出一辙。”

  云倏不言。

  他一直如约等待。

  他知道,阿一有时会对他耍滑头,但从不骗他。

  到了这一年酷暑的夏天,云倏照常用灵力将自己的体温调至清凉,用双手捧着阿一的双手,想将这份清凉,像以前那般送到他手上。

  可触碰到他的肌肤时,云倏才为那份沁人的冰凉惊醒。

  阿一现在不需要了啊。

  云倏不再用灵力调节,他将温暖的身体轻轻趴伏在阿一身上。

  眼前似乎又出现,以往在房间避暑的日子,还有阿一的亲亲抱抱三十遍。

  幼稚又可爱。

  那年秋天,云倏将阿一落满灰的房间彻底打扫了一遍,那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都有条有理地摆放好。

  在给自己房间打扫时,云倏在床底下自己私藏的话本里,发现了以前阿一寄给冤大头兄的信。

  唉,冤兄,总而言之,我也并不想逼他这般紧。有时我也觉得自己过分,他那模样总让人瞧着心疼有如此一人,若冤兄是我,可愿满足于当下否

  各事安适,顺颂时祺。衣轻飏。

  信的位置似乎移动过了。

  云倏记得很清楚,原来的信不是夹在这页的。

  难道,阿一翻到过了

  云倏忍不住唇角微弯,他几乎能想象得到,阿一因读到自己写的信尴尬得耳朵尖烧红的画面。

  很好看。

  云倏轻轻咳了咳,将这封黑历史折好,宝贝似的放回去。

  入冬,清都山飘下第一场雪时,云倏收到了郑允珏的来信。

  郑允珏已决定,来年春天便回三清境。郑掌门还在信中一如既往地自嘲,真正的神仙都不做神仙了,只有他这个冒牌的神仙,最终走得更远,更坚决。

  云倏垂眸,将视线移向怀中紧阖双眸、安静睡着的阿一。忽然想到,是否因自己太过沉溺于过去,所以阿一才迟迟不肯回家

  翌年初春,云倏决定去各处游历,降妖除魔的同时将阿一曾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沉睡的阿一,终究被他葬在了山脚下。

  云倏与笑尘子、司青岚及清都山众人,默默看着黄土一点点掩埋阿一的身体,最终入土为安,立碑一块。

  这一世,还是不得不撒手了。

  而后云倏便开始了自己的游历。

  一路走来,其实很少见到邪修作乱。不渡界和玄门在伐魔之征后便定下约定,正邪两道在两界互不干扰,和平相处。若有谁贸然来到对方的地盘伤及无辜之人性命,正邪两道都将自清门户,以警告手下正邪修士。

  云倏先去终南山送别了飞升的郑掌门,又在京师撞见了打着除妖任务的幌子、实则正在玄天观混吃混喝的叶九七、步九八一行人。

  步九八当时正在客栈窗边,拎着一个大鸡腿大快朵颐,瞧见街头背着剑冷脸走来的大师兄,啪嗒一声,大鸡腿就吓得掉桌上了。

  百里陵正给九八他们当游玩的向导,瞧见容与君时,也傻了。

  步九八一个劲揪旁边的叶聆风“九七九七,我没认错吧大、大大大师兄真的出门啦”

  叶九七也很懵“是大师兄叭”

  云倏从窗外给俩人一人一个脑瓜崩,“今日是门内的斋戒之日,身为弟子无论如何也不该”看着二人苦兮兮的脸,他突然转了个话头,“但既不是在清都山上,这回就算了。”

  九七和九八如蒙大赦。

  云倏问他们接下来去哪。

  步九八便答“去不渡界逛逛啊,最近好多修士都去那里头游玩过了,虽说入场要花个五两银子,但有师门给出任务的弟子报销银子”

  叶聆风暗地猛掐九八,咋啥都敢跟大师兄说

  幸好大师兄的注意力被不渡界吸引了,没在意九八后面那句,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想法倒很好。”

  叶聆风忙道“听说是那个魔尊长乩出的主意呢,大师兄要去逛逛吗”

  步九八便道“不渡界是九九创的,大师兄能没去看”

  说着步九八猛然一滞,这回不用叶聆风提醒,他自己也知道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了。

  大师兄的神色却如常“你们去吧,我便不去了。”

  后来云倏又去了岭南一趟,甚至坐船渡了海,去了最南边的琼州一趟。从海外再回岭南时,便已是又一个秋天了。

  在罗浮宫山脚下的书铺,他读到了署名染霄子的话本。在茶肆,他也听到说书人在讲话本里的故事。故事里的阿一,是一个正道人人称颂的命定救世之人。

  云倏回了清都山。

  那时,他幻想看见活蹦乱跳的阿一从山阶下蹦下,朝他奔过来。可现实仍旧是一冢一墓碑而已。

  坟茔前有许多正道邪道自发送来的祭品。

  新鲜的果子,烈酒,还有甜饼。

  那夜,云倏靠在墓碑前歇了一宿。

  他曾无数次后悔,是否不该将阿一葬入地下。又无数次想象,他一个人躺在那该有多冷。可阿一的神魂已经散去,那的确只是尸首一具,是他的阿一,又再也不是他的阿一了。

  清都山一切依旧。

  今年又收了一批新弟子,云倏为他们上了几个月的剑术入门课。

  他们有些人,似阿一那般有天赋。也有些人,似阿一那般贪玩好耍,又勤奋刻苦。

  新的一年到来时,云倏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游历。

  他来到西北,给南晋大将军解轻舟扫墓时,才知道河西多出了个秘境,许多年轻弟子都跑来河西历练。

  楚沧澜也领着鹤鸣山的弟子来了此地。奇怪的是,长乩也跟在楚沧澜身边,照看那些鹤鸣山的弟子。那些年轻弟子则更奇怪,对待长乩便像对待师兄一般。

  还遇到了罗浮宫的染霄子和沐青。

  沐青将一块残余的通天神树交给了云倏,说是当年给自己铸造新身体时,通天神树并未用完。

  云倏攥紧那块通天神树,久久不言。

  犹豫过一段时日,他终究还是将那块神树木放置不管。

  神树做成的躯体比不上肉身,云倏不愿拔苗助长。他相信自己可以等,再等一百年,等两百年三百年,等来一个完完整整的阿一。

  他要完完整整地与他相遇,相识,再相爱。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

  第四年,云倏照旧给新弟子上几月课,剩下的日子便在各地游历。

  第五年、第六年照旧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找谁。

  玄天观的业尘子,甚至为衣轻飏的转世卜了好几次卦。可惜这次“异数”神魂四散,完全失去了转世的迹象,魂魄几时能聚成整体尚且不知,何谈转世。

  第十年。

  第二十年。

  就连司青岚都双眸渐黯淡,失去了希望,云倏仍旧没有改变。

  一如既往地上课,游历,上课,游历

  第二十九年后,三十年一度的天阶大会再度开启。

  这一届的天阶大会地点在玉妙宫。

  云倏本在游历中,却被纳兰泱连连邀约,实在无法拒绝,便只好去了一趟。

  西山脚下,云倏坐在茶肆里目光淡淡,落在窗外来来往往的年轻玄门弟子身上,却不曾为一人停留目光。

  三十年一轮换,上一届天阶大会的参赛弟子,如今都成了领着弟子来参赛的师兄师叔。其中不乏云倏也认识的熟面孔,见到云倏时,还远远低头以示敬意。

  人声喧闹,年轻弟子们充满活力,叽叽喳喳个不停。

  街边杂糅着各种叫卖声,云倏还是耳尖地听见了叫卖宫廷糕点玉露团的声音。

  将铜板搁在桌上,云倏拣起桌边的守一剑,往叫卖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迎面走来一群白衣弟子服的年轻一辈,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江南风物。

  听他们口吻,似是出自最西边昆仑山的一个小门派。个个白衣如雪,的确是昆仑山那边的门派常用的弟子服。

  云倏却很久没再穿过纯白的衣服了。

  他只是淡淡撩起眼皮,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擦肩而过时,忽听其中一个弟子转身招了下手“阿一买个点心而已,你要把摊子都买走嘛”

  云倏蓦地僵在人群中,脚步凝滞。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同名,也因为失望过太多次,甚至不敢第一时间去确认。

  又听一个干净利落的少年声音“马上就好来啦来啦”

  在听清那道声音时,云倏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动,耳膜不受控地嗡鸣,与这世界仿佛隔了一道厚厚的壁障,失去了准确的感知一般。

  眼前闪过一道奔跑而来的白衣少年身影。

  双手都提满点心,活像进货去了。

  “阿”

  云倏动了动苍白的唇,却发现自己声音干涩至极。

  眼见那容貌漂亮到张扬的少年与他擦肩而过,云倏终于吐了那口滞住的气,麻木的四肢一瞬间恢复力气。

  转身欲不顾一切追上时,却见那美少年正停在自己身后,歪了下头“这位前辈你方才一直盯着我,是也想吃这个吗”

  少年提了提手中的纸袋。

  “我”

  云倏感觉自己呼吸有些艰难,想要快点说话,可越想说越组织不了语言。

  少年便自顾自拆出一块“我将他家的玉露团都买光了,前辈你来晚一步了。喏,看你跟我一样喜欢甜食,就送你一块叭。”

  玉露团递到面前。

  云倏盯着那只熟悉的左手,这只手的每处骨节,他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

  少年见他不接,纤长的眼睫扇了几下“不够吗”

  他想了想,忍痛将整个一袋递出去“要付银子的哦,前辈。”

  云倏下意识接过那袋点心,将甜腻腻的玉露团直直塞进了嘴里,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刻也舍不得挪开。

  也许因确认过这不是幻象,也许仅仅因一块他不喜欢的甜食下肚,云倏终于能正常说出话,但他自己也没想到,脱口便是一句“我心悦你,做我道侣可好”

  少年数剩下还有几袋的手一顿,抬头望了过去。

  眼底滑过不明意义的光。

  云倏自觉失言,找补道“我们可以先相处一段时间,你再考虑一下这件事。”

  少年换了副认真的神色“可你还没付我银子。”

  云倏怔了一下,哦了一声,低头翻袖中银子。

  可惜,只翻出几个铜版。

  少年轻轻伸手,扯着他的袖子,忽然弯起眼笑了起来“我还欠你一大笔银子呢,大师兄,说让你付是哄你的啊。”

  “怎么样”少年顺势攥住他手心,求夸奖似的软着声音,“我刚才装得像吗,大师兄”

  “阿一”

  云倏怔怔的,快分不清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声音干涩。

  “你还记得”

  少年垂下眼帘,执起他手,眸光温柔至极地印上一吻。

  “抱歉,大师兄,我回来晚了。”

  “”云倏猛地将眼前人拥入怀中,不顾四周来往的路人投来的目光,力道紧紧的,像在拼命确认怀里的人不会再消失。

  衣轻飏贴着他耳朵亲了亲,“大师兄,严格来说,我这不叫转世。有点像你之前那样,无父无母忽然被投生在某个野外我现在的师门,就是在昆仑山脚捡到我的。”

  “只是那时我神魂未全,口不能言,神智痴傻,所以没能及时来找你。”

  云倏脸色蓦地一沉,指尖探向他脉搏。

  “现在没事了。”衣轻飏凑过去蹭蹭他唇角,撒娇的小动物似的,“我的神魂已经聚齐了,所以最近才刚刚恢复神智。”

  云倏盯着他不断翕张的漂亮的唇,又向上移,怔怔盯着这张脸。

  衣轻飏问他“大师兄呢,大师兄怎么不在三清境我还以为以后得飞升成仙,才能再见你。”

  云倏回过神,眸光倒映着完整的他,垂眼静静道“我已经不是神仙了。”

  衣轻飏一愣,有些意外。

  忽然在云倏不察时,揽住他的腰,用力抱起,抱着他在街中央转了一大圈。

  昆仑山的同门们回来找人时,看见阿一抱着传闻中的那位容与君转圈,全都傻了。

  衣轻飏却全然不察,纯粹地雀跃。

  转够了,亲了亲大师兄的唇“现在,大师兄和我都是寻常人了吗”

  云倏看着他的笑容,唇角也情不自禁染上笑意,嗓音稳稳地应答“嗯。寻常人有的,我的阿一都会有了。”

  衣轻飏也笑“那当个凡人真不错啊。”

  珍惜他们所能珍惜的,把握他们所能把握的,即使是两尾翻不出大江大浪的小鱼,两个逃不过爱恨束缚的凡夫俗子,也挺好的。

  云倏眼神一暗,捏起阿一的下颌,不管不顾迫切地吻了上去。

  这是极含私心的长吻。

  明知周围无数玄门弟子停步来看,而他偏要故意昭示,眼前这个会笑会哭的完整的少年属于他一个人。

  衣轻飏脸皮薄一些,拐了个弯将大师兄带进了旁边的小巷。

  其他人便不敢来看。

  却说步九八正领着清都山弟子住客栈,和叶聆风不时抱怨着,天阶大会的主办者玉妙宫掌门纳兰泱有多抠抠索索。

  这头突然慌慌张张跑进一个小师侄。

  “九八师叔大事发生大事啦”

  步九八漫不经心“啥”

  小师侄“容、容与君在大街上,和一个昆仑山的年轻弟子咳,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还说要他做自己的道侣”

  步九八“”

  他第一反应。

  九九脑袋有点绿啊

  他又和九七茫然地对视一眼。

  还是叶九七脑袋灵光一点,猛拍九八脑门一下,催道“肯定是九九回来了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看看”

  至于清都山及整个天阶大会的鸡飞狗跳,那就是后话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小可爱们有想看的番外都可以提哦,我看看哪些写得出来,只不过番外可能更得慢些

  再写个几章就挂完结了吧。

  有缘下本再见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可悠儿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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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星和14瓶;月若流金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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