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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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轿外,大多数人都昏睡了过去。

  衣轻飏将手放入道人掌中,被他扶出时,见到的便是这样奇怪的一幕。

  抬首看了大师兄一眼,衣轻飏欲言又止。

  大师兄略扬起一边眉,似在耐心等他提任何疑问。

  阿窈大抵想问,你是何方修道之人,竟会如此厉害。也想问,为何她派去终南山的人,没有寻到紫虚观。

  衣轻飏弯唇淡淡一笑,重匿入识海。

  阿窈望着面前耐心等她的玄衣道长,又不想追问了,人就在她面前,何必再追问那些无关紧要的外物。

  且她与他,注定只有当下,没有未来。

  她恭敬行了一礼“多谢道长又一次救命之恩。小女子今生恐再难回报。”

  道长垂下眼睑,淡淡问“今欲何往”

  阿窈低下头,默了须臾,道“回州府,完婚。”

  道长颔首,并不多言。

  二人沉默一阵,道人道“贫道护送姑娘”

  阿窈点头,勉强展颜一笑“多谢道长。”看了看倒地的那些人,又欲言又止的,“那这些人”

  道长道“不到一个时辰便会醒来。”顿了顿,他斟酌添上一句,“他们不可信。”

  阿窈正走在最前,闻言一怔,转身扬起小脸,莞尔道“嗯,我只信你。”

  她的笑靥,令玄衣道人寡淡冷漠的神色略一怔忡。他垂眸,敛回思绪,落半步跟在她身后。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阿窈身着大红嫁衣,不紧不慢,不似去完婚,倒像在山野间悠闲游览。

  玄衣道人只沉默跟在她身后,很少有话。

  阿窈却觉得心满意足。

  她折了路旁芦苇丛的一截芦苇,边走边挥洒在手中。

  微风吹动飞絮。飞絮飞往的后方,有他。

  “道长,你有喜欢的花吗”

  “有。”道士语气无波无澜。

  “道长也会喜欢花吗那是什么花呢”她笑笑。

  “梨花。”他答。

  “我也喜欢梨花呀。”她语气惊喜,却不曾回头,只看着手中吹向后方的飞絮。

  “嗯。”道人应。

  “我上辈子见过道长吗第一眼见你时,总觉得你很眼熟。”

  “嗯。”

  阿窈并没将这声“嗯”当真。

  她继续问“道长将来,是要继续修道吗”

  “嗯。”

  阿窈按下心中失落,笑了笑“修道应是很寂寞的吧。道长可真厉害,耐得住长长的寂寞。”

  道人一直注视她背影,并不答话。

  她自顾自说“若让我一直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恐怕我就不行了。几日还成,一月,一年,十年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但是,好像也没这种机会吧”她歪头想了想,“不过若我也去修道,那就不一定了。”

  道人一愣,脚步停下。

  阿窈听见他脚步停了,却仍背对着他。

  她不知他那一瞬,不皂眼眸中翻涌着怎样道不明的深幽。

  她道“可世上哪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我注定与道长道不相同罢了。”

  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某一点相遇,此后便朝着各自的轨迹,远远相错。

  天道最善用人世因缘际会,牵扯不同人的命格,铸成牢牢的网,将他们绑在该有的轨迹上。

  阿窈默默道“我总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戏里的玩偶,被不知名的细线牵扯着,在台上演着戏。”

  她举起苇梗,看着它随风散去,“可什么是最真实的真实呢既然摆脱不了当下的命运,何尝不试着融入当下的真实”

  “我们都是戏中人,身在戏中却不自知。”她道,“谁又知道,是否有谁摆弄了我,而是否又有谁摆弄了道长你”

  道人沉默着。

  临近州府时,已是入夜。小姑娘忽然惊喜道“道长,快看”

  道人抬首。

  他看见无数流萤,如星火点点,点缀在芦苇飞絮之上。

  她欲拨开芦苇丛,他便为她开道。二人悉悉索索地,穿行在深深的苇丛中。抬首,他们便身处流萤的最中心。

  仿佛身处浩瀚银河之中,抬手可触星辰。

  阿窈仰首望着,萤光打在她脸上,显得朦胧迷离。

  她默默道“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道人下意识回道“会有下次的。”

  说罢,二人都是一怔,陷入沉默。

  阿窈忽地抵唇连声咳嗽,道人注意到她身体不适,“天色已晚,我们早些休息。”

  阿窈点点头。二人寻到一棵避风的大树,道人略一施法,阿窈便见一个隐形的罩子将整棵树和他们笼了进去。

  她好奇“这是做什么的”

  道人解释“避寒气,驱蚁兽。”

  阿窈点头,又问“那我们也出不去了吗”

  道人看了她一眼,道“对里面的人没有影响。”

  阿窈撇撇嘴,不想承认自己有些小失落。

  “那晚安,道长。”

  “嗯。”道人应。

  二人各占了大树的一头,隔着树干背对休息。

  夜色渐渐深浓。道人听着阿窈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微弱,便也阖眼,打坐静心。

  黎明将至,山间雾霭沉沉,云涛雾海将这处透明的小罩包拢为一座孤岛。

  道人正欲睁眼,去寻些食物给阿窈,却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故意压低朝这边来。

  道人认出是阿窈的脚步声,下意识没有睁眼。

  他感到阿窈在他面前蹲下,她声音缓缓“道长,前面就是州府城门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道人一愣。

  却听她小声叹道“这小姑娘还是没勇气亲自跟你告别,只好我来了。她姐姐们,还有姑姑,都在等她回去,她总不可能临阵跑掉。”

  “前世便是这样么”

  道人听她声音愈发低,喃喃似的。

  他正待侧耳细听,一个温凉的东西忽地落在他唇上。

  道人几乎呆在原地,忘记睁眼。

  小姑娘俯身,珍而重之地,落下了一个极浅的吻。

  一滴一滴,凉凉的水珠,落在了道人脸上。

  黑暗中只有那极浅的吻和苦涩的眼泪,潮水般涌漫了道人全部感官。

  又听小姑娘语调含着笑意“道长,若是将来的我,今夜便带您私奔了。您可要念着我呀,千万别忘了。”

  过了一会她深吸一口气,悉悉索索地踩着跑了。

  她落荒而逃,却不知身后的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失神看她离去的背影。

  将来。

  阿一,你看清我们的将来了吗

  云倏垂睑。

  阿一,等看清真相那一天,你真不会后悔吗

  天色大亮时,阿窈寻找了傅府。傅府门口仍是红灯罗缎,却显得冷清萧瑟。

  府中的人看起来少了大半,阿窈想进去,却被守门的家丁拦下。恰此时,衣卿云匆匆忙忙从府中出来,正撞见阿窈。

  他惊喜道“六姐”

  阿窈魂不守舍地看了他一眼。家丁听见真是失踪的新娘,忙告罪让行。

  衣卿云领着她往府中去,担忧道“六姐,昨日你究竟去了哪听说你们遇见了山贼,傅府上下都去寻你了,可就是没找到你。”

  “你究竟出了什么事身上可受伤了吗”他打量她全身上下,眼中满含不作伪的忧虑和关切。

  阿窈扫了他一眼,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衣卿云微微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眼下傅知府和郡主,还有我娘和几个姐姐们都在大厅,我带你去。”

  阿窈点了点头。衣卿云见她没问傅泊明,忍不住道“致远兄还在外面寻你。”

  阿窈也点了点头。

  见她还是那副不关心不在意的态度,傅泊明忍了又忍,忍不住道“六姐,致远兄待你极有真心”

  闻言,阿窈不由抬头,淡淡瞥他一眼,“所以呢”

  衣卿云低头,不敢看她眼睛“你明明对他毫无感情,为何还要嫁给他这不是玩弄他对你的心意吗”

  阿窈被他气笑了“你可真是单纯心大。是他执意娶我,不管我愿不愿意。”

  她淡下神色“是他要把自己的心意糟蹋掉,又关我何事”

  衣卿云一滞,憋红了脸,道“他、他宁肯你恨他,也要娶你。可你”他闭上眼,将眼中的痛苦掩饰掉“可你即使毫不领情,他也愿意娶你。就因为你是女子吗”

  阿窈本就心情烦闷,不想与他多言。但听见这话,她不由停下脚步,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衣卿云似乎破罐子破摔了,抿了抿唇,“难道就因为你是女子,哪怕我与他最早相识这么久,也比不过吗”

  阿窈愣愣“你、你对傅泊明”

  衣卿云抬头,眸底满含不加掩饰的悲哀,“六姐,你视之如敝履的感情,我却视之如珍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从小夺走了你太多东西。”

  “但六姐,我跟你换好吗我把男儿身,把父亲母亲的喜爱,把读的书,全拿来和你换好吗这些我都不想要,不在乎。为什么,为什么你轻而易举就拿走了我所有想要的东西”

  说到最后,衣卿云已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阿窈愣愣半晌,自嘲一笑“那老天爷可真是喜欢开玩笑。”

  他们珍而重之的东西,都偏偏被对方拿到,又偏偏被对方视若敝履。以往所有的不甘、嫉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她心怀嫉妒这么久,为的又是什么呢

  阿窈恨铁不成钢“你既喜欢他,连试都没试过,怎知他不会喜欢你哭哭啼啼完全解决不了问题。”

  这话说的,她完全忘记了早上那个哭哭啼啼的自己。

  衣卿云怔怔“可我们都是男子,怎么会有可能”

  “路在自己的手中。”阿窈淡淡道,“或许你们还有可能,而我”

  此生此世,绝无可能。

  道不相通,何以同行

  她冷冷道“擦干净你的眼泪,不要让你娘看出端倪。”

  衣卿云忙用袖子拭泪,待入大厅时,除了眼眶有些红,也叫人看不出发生什么了。

  阿窈这边一跨入门槛,王夫人的嘲讽便传来“哟,这不是我们失踪了一天一夜的新娘子吗”

  “一天一夜”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连衣卿云都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

  他忙打圆场道“娘,六姐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们该高兴才是。”

  阿窈几个姐姐和姑姑忙上前来,簇拥着她问长问短。见她真的无事,才放下心来。

  长姐攥紧阿窈手心,心有余悸“人没事便好。”

  “人是没事,但清白还在不在,可就不好说了。”王夫人继续凉凉道。

  傅知府与郡主的脸霎时黑了下去。

  见状,衣老爷忙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六丫头这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吗”

  王夫人冷笑“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山贼劫道,失踪一天一夜。谁知道她的清白还在不在”

  “夫人,空口无凭,你莫要诬陷我们六妹”几个姐姐气愤道。

  女儿家的清白是最要命的事,岂能容她胡言乱语

  王夫人笑“这事早传遍了全城。你们出去问问,谁会信一个失踪了一天一夜的新娘子清白还在”

  衣卿岚冷声“夫人,开口说话也要讲求个证据,不分青红皂白造谣,便是恶意中伤。”

  “好好好,就说你们六妹清白还在。但就问知府大人和郡主,这样败坏了名声的女子,你们还敢要吗”

  王氏这话,直戳傅知府与郡主的心。

  在场人都不由沉默了一阵。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直说。

  就算阿窈清白还在,这事过后,名声早已败坏,傅府怎可能要一个败坏名声的女子为正室

  阿窈几个姐姐和姑姑尤为揪心,若傅府就此退了亲事,就更坐实了楠`枫六妹清白不在的传言。以后,谁家还敢要六妹啊

  衣老爷紧张试探“傅大人,你看这亲事”

  群主神色矜漠“退婚吧。我们傅家不会要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

  衣老爷急道“郡主这事万万不可啊”

  傅知府犹豫地看着妻子“可,你也知道,泊明很喜欢这孩子”

  “喜欢又如何美貌女子世上多的是”郡主声调骤然高扬,“这婚必须退”

  “母亲”傅泊明的声音从堂外匆匆传来,“儿子不愿”

  此话一出,大厅中人都不由望向赶来的傅泊明。衣卿云投向他的目光,更为复杂。

  “胡闹”郡主呵斥道,“我们傅家绝不可能让这个不清不白的女子进门”

  傅泊明跪地磕头道“儿子不愿还请母亲收回成命”

  郡主气得说不出话“你、你这个逆子你又要为了这个女子,与你母亲作对”

  傅泊明大有一跪不起的架势,执拗道“儿子不是与母亲作对,儿子是真心喜欢她。”

  衣卿云在一旁听着,被这句“真心喜欢”刺痛了心。就算他真的去尝试,又有可能吗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王夫人不由相劝“傅公子,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这个女子不清不白,怎能嫁进你们傅家啊”

  “你闭嘴”傅泊明斥。

  王夫人一哽,讪讪不再开口。

  傅知府见妻子与儿子僵持不下,打圆场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折中一下。把六姑娘纳为妾室如何”

  闻言,大堂中人表情各异。

  阿窈冷冷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们如一个物品般决定她的归属,而从未询问她的意见。

  郡主犹豫“若是妾室,这事还可以商量一下。毕竟我们傅家就算是妾室,也得清清白白才是。”

  “母亲”傅泊明见母亲松口,眼前一亮道,“儿子还愿母亲成全”

  衣老爷见事情已到这地步,叹口气“郡主,您看傅公子这么喜欢我们六姑娘”

  郡主犹疑了一会儿,到底不想把母子关系闹僵。事情到现在这一步,早已达到她的目的。

  她只好点头“既如此,那我便同意了。”

  傅泊明喜不自胜“儿子谢母亲成全”

  按他所想,先将六姑娘娶进门,以后再提为正室便是自己的事了,母亲再要阻挠便慢慢地磨,总会同意的。

  但阿窈几位姐姐和姑姑就不这么想了,她们愤慨地对视一眼,又有些无奈。

  事已至此,可到底还是委屈了六妹。

  “六姑娘”傅泊明带着温文笑意上前来。本以为她至少会感动几分,却万没料到,她径直甩开了他的手。

  阿窈本一直冷眼瞧他们的争论,仿佛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戏。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个从属物,不该有自己的意愿。

  此刻她终于看透了这些人的面目,轻轻一笑“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生热闹啊”

  “六姑娘”傅泊明怔住。

  阿窈视线略过他,直直看向上座的华贵女子。

  “郡主,你和王氏真是联手的好谋划,既不想你儿子娶我为妻,直说便是,又何必弄这一台戏”

  郡主和王氏的脸均是一白。

  傅泊明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质问“母亲,这一切是你的算计”

  郡主脸色苍白,王氏还欲争辩“我们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毒计”

  “娘”衣卿云沉痛道,“若真是你所为,你便说实话吧。”

  郡主冷冷笑了,索性大方承认“是又如何我儿执意娶这个低贱之女为妻,我怎能让你们如意”

  衣老爷被她这句“低贱之女”刺中,忍不住道“郡主何必这般瞧不起人我们衣家好歹是淮扬首富,怎算低贱之家”

  郡主哼笑“蝇营狗苟之流,也妄图攀附我傅家门楣”

  王夫人还想帮说几句,却被得知真相的衣卿云缠住“娘,你怎能真的做出这种事那伙山贼掳走六姐,会发生什么歹事,你难道不清楚吗”

  王氏气极反笑“你当娘是为了什么娘是为了你好她一个没娘的丫头,也妄图爬到你头上”

  “娘,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衣卿云哀声,“可你有想过,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娘为了你的家产着想,难道不是为了你好”王夫人气道,“娘算计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

  阿窈几个姐姐也纷纷道“夫人,你可从来都是好算计若不是你生了个儿子,又如何从个婢女爬到正室之位”

  王夫人冷笑道“我再怎样,也比你们那个生不出儿的亲娘厉害”

  场面此时才混乱到了极点。

  一切虚伪和掩饰,都被撕开得一干二净。人人身上都长满了触角,恨不得将别人扎得遍体鳞伤才甘心。

  阿窈深觉眼前一幕可笑极了,也讽刺极了。

  人世一切吵吵嚷嚷、营营算计,都在这台上被直白地撕开得一干二净。人活一世,到头来又到底得到了什么

  阿窈突然觉得无比烦闷。眼前的场景,一遍遍的争吵,渐渐离她不断远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此时此地。

  她一生多病,只愿苟活余生,可从来没人告诉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活着,便是这样为了眼前这一幕吗为了名利私欲,个人爱恨,争得你死我活,大家都不轻松

  戏中人身在戏中却不自知,像一场木偶戏,被不知名的细线牵扯着,在台上轮回上演着可笑的戏。

  眼前之物不为真实,若她执意,要剪短那些细线,一窥真实呢

  面对满场的争吵,阿窈突兀地笑了。

  所有人停止了争吵,将视线投在她身上。看着她大笑着,直到眼角含有泪花。

  阿窈蓦地止住了笑,面无表情掏出一把剪子,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散开发丝。

  青丝长发随一剪一剪,倏然落地。

  “阿窈,你做什么”几个姐姐和姑姑吓坏了。

  “六姑娘”傅泊明亦是惊异。

  阿窈置若罔闻,待发剪至及肩时,将剪刀掷落在地。

  朝姐姐、姑姑和父亲的方向跪下,她分别磕了三个头。

  衣老爷也惊了“六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长姐、姑姑待我如母。可阿窈不孝,以后恐再难侍奉在侧。”

  几个姐姐和莫姑姑都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窈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只道暂还了一半,此后也会一一还尽。”

  “阿窈,你这话是何意”姐姐们被她的话吓白了脸,“你不要吓姐姐啊”

  衣卿岚欲哭无泪“阿窈,我们回家,我们不嫁了,从此以后姐姐们养你,我们回家,好不好”

  阿窈垂首,不再看她们。

  “阿窈从此愿出家为道姑,再不理凡尘俗事。还请姐姐、姑姑和父亲,只当从此后,没有我这个妹妹和女儿罢了。”

  “出家”

  全场人被她这话震撼到。

  傅泊明忙道“六姑娘,你莫要冲动是我委屈了你,我一定娶你为正室,以后也不会再委屈了你”

  郡主气得说不出话“你、你敢”

  阿窈瞥向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冰冷的眼神令傅泊明心中猛然一颤。

  傅泊明突然忆起了半月前,阿窈曾对他说的话“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属于我自己。”

  哗地抽出袖中匕首,阿窈抵在自己脖颈。

  “若你们再上前来,我便死在你们面前。”

  “阿窈,你莫冲动”姐姐们连应,“好好,我们不上前,不上前”

  阿窈不再看她们,将大红嫁衣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脱下,浑身只余两件单衣。

  女子在大庭广众更衣,只着单衣,这一幕可谓惊世骇俗。连郡主和王夫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只道这六姑娘被逼疯了。

  阿窈没有再看众人,举匕首抵住脖颈。

  仰首望门外遥遥青空,一步一步,向外迈去。

  众人愣神中,唯衣卿云一人突然解下自己的外衫,追了出去。

  追上阿窈的步伐,将青色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阿窈没有理他,只顾看着天空往前走。一路上,无数人侧目注视,议论着她。

  衣卿云渐渐停下脚步,在她身后喊道“六姐,外衫里有一些银两,供你一路住行。去吧,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阿窈微微一滞,脚步却没有停顿。她朝着想去的方向,一路不回头地朝圣而去。

  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她的方向却很简单,一路向西。

  目的地所在终南山。

  待月余后,她走进终南山时,便径直望见了山麓间一座道观。紫烟袅袅,香火缭绕,匾额上书“紫虚观”三字。

  她平淡的脸上终于浮现起惊喜的波澜。

  没料到,自己真的这么容易找到了这座道观。

  一个道童上前道“小童清鹤,这位信士请进,我师父已等候你多时。”

  识海间,一直阖眼的衣轻飏掀开眼帘。

  原来,紫虚观是这么来的。

  没有多加询问,便随道童入内。一进大殿,就见日思夜想之人端坐于蒲团之上,打坐静心。

  衣轻飏在对面的蒲团坐下,感受到小姑娘满心满眼全是他。

  道人缓缓睁眼,眼神无波无澜,似与对面之人毫不相识。

  “信士前来,所求为何”

  他问道。

  衣轻飏答“求仙问道。”

  道人微微垂下眼睑,“既不信道,何来求道”

  衣轻飏笑“因不信道,故来求道。”

  道人终于正视对面“所求何道”

  衣轻飏的思绪与前世的自己在这一刻完全重合,破碎的记忆终于融合成现在的自己。

  他一字一顿,眼神专注。

  “道长之道。”

  道人眼睑一颤,素来波澜不惊的他此时有些意外。

  “我之道”

  “道长难道不知,你之道为何”他反问,“非天道,非他道。我只求,道长之道。”

  道人想答天道,却被这句话噎了回去。

  衣轻飏见他愣神,缓和声线“若今有一预言,一山村将诞变数之子。此子之生,非天道所预料,非自然所衍化。未来几百年,或恐为祸世间。”

  “试问道长,若是天道,欲何为”

  道长垂眸,诚实答“除之以绝后患。”

  衣轻飏又问“若是道长,欲何为”

  道人一怔,忆起很多年前自己的做法。

  “观察之,感化之若为良善,救之。”

  衣轻飏反问“若不为良善呢”

  道人驳道“光阴暂短,稚子无辜,未来变数又何其之多。如何能简单断定,他是否为良善”

  衣轻飏弯唇笑“道长,既如此,你又如何断定,你之道为天道你所求与天道所为,可说全然背道而驰。你如何能说,你之道,即为全然的天道”

  道人一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衣轻飏起身,俯视向他。

  “道长,你也尚未寻到自身之道。世间庸庸碌碌之辈何其多,又有几人,真正明白所求为何”

  “但我之道,唯有道长之道。”

  道人抬首,目光深幽。

  “我希望以后道长能回答我。你之道为何,故我之道该为何。”

  衣轻飏与他对视着,最后一遍珍重地描摹下前世大师兄的面庞,笑了笑。

  “今既问道,虽死无憾矣。”

  她转身踏出门外。

  身后的道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兀自低头沉思。

  他尚不知,在她转身那刻,阿窈扶住门框,口中溢了一地鲜血。

  “信士”道童诧异的喊声传来。

  道人蓦然抬头。

  只见阿窈站在逆光的方向,背对着他,缓缓倒了下去。

  就像他们初遇那一天的冬日,永远沉入了地平线。

  动作先于意识,道人飞身上前抱住了她。

  大悲大喜,命不久矣。他早该知道的。

  这一滩血,更是将所有执念吐得一干二净。执念一去,死亡也不远了。

  道人将手放在她鼻息间,已然没了呼吸。

  惶然抱着她的尸首,他不知所措地,感受体温渐渐消逝。

  一世又一世目睹他死去的情感若潮水,再次一寸寸漫上他心头,噬咬着他五感的痛觉。

  三清境的神君玄微尚不明确这痛感因何。

  只是忽然在那一世那一天,意识到。

  他永远不会习惯这个凡人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嗯,这下彻底完了。

  前世的be都为了今生的he,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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