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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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72章

  “大”

  衣轻飏喉咙暗哑。

  鲜血滴滴嗒嗒,沿剑尖凝成朵朵血花,云倏沉眸,目光久久落在还有气息的十七身上。

  他俯瞰艰难喘息的他,眸色淡凉,在衣轻飏看来,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悲悯无情。

  那眼神忽地提醒了他,大师兄曾是一个俯瞰众生、五行之外的神仙。

  流时踉跄着,半爬半奔来。

  “师父”

  衣轻飏下意识快步上前,挡在大师兄身前。

  流时这个疯子,已让他怕了。大师兄挡了他命中这一劫,他怕极了流时的报复落在大师兄身上。

  “师父”

  流时自喉咙发出嘶哑哀鸣之声,叫闻者无不感同身受。泪水顺脸颊流下,他想抱起师父不断流血的身躯,却又害怕引起更大的伤害。

  徐暮枕的手指在沙砾上爬过蜿蜒痕迹,勾起流时颤抖的小拇指。

  “不要伤心”

  他用气声,断断续续,“不要做傻事”

  “师父失约了”

  “生辰立夏一个人去临”

  勾住的手指连轻微力道都失去,声音骤然断掉,十七眼眸阖上,面容安详,死在了今年的清明前。

  流时埋首,头磕在他掌心,失声痛哭。

  极致的痛哭没有声音,所有悲痛与绝望争先恐后从喉咙中涌出,最终反倒堵塞喉中,无声无息,只见到他双肩耸动,天塌下来一般。

  叶聆风远远站在洞口,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衣轻飏扶起伤势不轻的二师姐,二师姐侧首埋在他颈肩,肩膀耸动,泪水濡湿了衣轻飏衣领。

  他目光一瞬不瞬投在沉默无声的大师兄身上。

  云倏身肩仍挺立着,视线久久落在十七身上那处不住流血的窟窿,直到夕阳沉到最底时,外面脚步声乱起来,其他人也寻到了这,大师兄仍旧保持原有姿势。

  他在余晖中投下的影子极长,极长,长到不知名的黑暗里,衣轻飏才发现,大师兄身影的单薄并非他年幼时错觉。

  他总是肩背挺立,扛起不同人要求他扛的东西,可他身影却如此纤细单薄。青松不折,可青松亦只是青松,做不了磐石。

  不知道叶聆风如何对外面人叙说,过了许久,只笑尘子一人走了进来。

  一个师父,就这么跪在了徒弟的尸首面前。

  “十七,好孩子。”笑尘子淡淡地笑,“是师父未能早早察出你行差踏错。好好睡吧,孩子,下辈子”

  末了词不成句,哽咽嘶哑,说不出下辈子该如何。

  下辈子莫做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师父的徒弟了。

  梦安停灵在鹤鸣山正殿,鹤鸣山上下皆布素缟。

  清都山老师祖笑尘子亲笔讣闻天下玄门。

  梦安的尸身待明日便一路护送回清都山。

  流时不吃不喝,跪在师父灵前。同辈的师侄轮着班子去陪他跪灵,无论问他什么,皆不言语,好像一夕之间丧失三魂六魄一般。

  此事纳兰泱最为自责。若不是她急功近利用了夕颜枪,也不会

  现在谈什么都完了。

  衣轻飏陪着负伤不轻的二师姐。

  云倏当夜则去了鹤鸣山掌门的议事厅,将守一剑插进了几位掌门中央的议事桌上,剑身几乎刺穿桌板。

  业尘子“容与君这是何意”

  千华子打圆场“没事没事,就一张桌子,我们山上多的是桌子”

  染霄子向后一仰,表示自己和这些老不死界限分明。

  郑允珏摇着扇子“嗐,算总账了呀各位,甭躲啦。”

  纳兰泱慌张不已“容与君,我”

  云倏眼睑下眸色幽玄凉薄,攥住剑柄的指尖修长,力道却不容小觑。

  “敬告诸位,若再敢打我家小师弟的主意,此剑便不会再顾念任何同道之谊。”

  剑光冷冽扫过众人,拔出剑那一瞬,木桌四分五裂。

  “多有失礼。”云倏收剑入鞘,朝众人点下头,客客气气,“先行告辞。”

  诸位掌门“”

  敲老笑你这时候躲哪去了忒不仗义了

  你徒弟都要灭我们口了

  “你不知道,那时候你大师兄可威风咧。”郑允珏来探望苌弗君,顺道和衣轻飏磕着瓜子唠嗑。

  “啧啧,那叫一个护短呀,差点就把业尘子那老头给吓尿了哈哈。”

  衣轻飏磕着瓜子,哂笑“确定那人不是郑道友自己”

  倚在榻上有气无力的二师姐话本卷成一团,砸他脑袋上,“客人,礼貌。怎么说话呢”

  郑允珏笑呵呵的“欸,苌弗君,我和衣道友这交情,揭点短就揭点短了,少不了两斤肉的。”

  衣轻飏揉一下脑袋“挺好,恢复得不错。”

  司青岚叹“唉,你俩出去玩吧。看着就心烦。”

  衣轻飏也叹“擅变的女孩子呀,几个月前还说我永远是她最可爱的小师弟。走喽,出去浪浪,郑道友。”

  司青岚笑骂“你这破孩子,快滚吧。”

  衣轻飏抓起大把瓜子揣兜里,和嘴叨叨不停的郑掌门刚出来,迎头遇上步九八和叶九七。叶聆风那叫一个有礼貌,客人走了还问呢“不留下吃个便饭吗,郑掌门”

  “不不,不了。”郑允珏笑摆手,“我这嘴啊矫情,享用不得你们这儿的好饭好菜。”

  步九八疑惑一下“嘴还有矫情来形容的吗”

  衣轻飏倚着阑干寻大师兄身影,左手嗑瓜子,右手包瓜子片。

  郑允珏便和九八闲扯“主要是戒口的多。譬如什么芫荽不吃啊,葱也不要啊,辣椒不吃,油也要少,有时候啊,就连盐还嫌太咸。”

  听见这话,衣轻飏略一怔忪。

  “别说了,我也受够我这破嘴了,”郑允珏叹气,“幸好修了道辟了谷,不然有天迟早饿死。”

  衣轻飏转头,不动声色打量郑允珏的侧脸。

  头一次这么认真。

  好家伙,这脸可真会长啊。

  他投胎是世世脸不变,郑掌门投胎这是回炉重造他不确信。喜恶和阿寒太巧合了,但长得忒太不像了,性格也南辕北辙。

  “九八,来。”他伸手递给步九八。

  步九八以为给他瓜子呢,欢天喜地接了,发现一手瓜子片“卧槽,你脸呢衣九九落二师姐屋了”

  衣轻飏拍干净手中的残灰,瞥向郑允珏“郑道友没修道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郑允珏把自己没磕完的瓜子给九八息怒,闻言一怔“以前我家里吗没啥印象了吧,好多年了,好像记得是个大户人家来着,老家在武陵一带,后来搬到京城去了”

  “哦,”他忽然想起,“我祖父好像还是个大官,当什么什么部尚书来着。”

  叶聆风讶然“尚书那还真是大户人家。”

  郑允珏弯唇笑“不是我吹,我以前还有个好哥们,十七岁就高中探花了,惊才绝艳啊”

  “哇哦。”步九八边嗑瓜子边演技虚伪地惊叹,“你哥们好厉害。可是这又和你有啥关系呢”

  郑允珏展开折扇“那不就四舍五入,等于我也差点高中探花了吗这叫什么人中龙凤呀。”

  步九八给他竖起大拇指。

  衣轻飏亦失笑摇头“还是您厉害。”

  他又望望楼下,心不在蔫的,问九七九八,“瞧见大师兄没”

  叶聆风摇头“一直没瞧见,该是忙吧。”

  郑允珏道“容与君从议事厅出去后没回来”

  衣轻飏神色略沉“我去找找。”

  从鹤鸣山东街找到西街,这头晃到那头,大师兄没寻到,倒是隔着一条街遇着了业尘子。

  可真是晦气。

  业尘子正与自己大徒儿嘱托什么,余光忽然瞄着对面走来个熟悉身影。百里陵也瞧见了,有心打招呼,却只能背着师父视线偷偷招手。

  业尘子慢捋白须,目光辨不清情绪地打量他。

  衣轻飏对百里陵点下头,转身向后山而去。

  既然山下都找全了,便只剩这么一个地方。

  夜色已漆黑,远离灯火,山野间偶尔有流萤点点。

  沿着记忆里的小路寻到之前那处洞窟,洞中抹黑一片,连月光也照不进。衣轻飏正想燃亮符纸,忽然空寂的黑中闪耀起一团白光,似萤火般游浮着。

  那一瞬衣轻飏心底涌现一股莫名的情绪,心脏被这情绪紧紧包裹,鼻尖一酸,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中掉下来。

  十七

  大师兄。

  灵团照亮了底下盘腿而坐的男人,浮光跃在他侧脸,鼻梁轮廓勾起光晕,空灵又复寂静。

  衣轻飏忽然意识到,大师兄已不知在这儿坐了多时。

  就在十七倒下的位置。

  他紧闭双眸,就如日常坐忘静心一般。而那小小的灵团,十七不散的执念,就这样默默陪了他许久。

  衣轻飏也似日常一样,悄悄摸到大师兄身边,盘腿坐下。

  手支在膝盖,他撑着脑袋歪头盯着大师兄脸。和障里他曾仔细描摹过的那张脸一模一样,闭眼时显出同样属于神明的无情。

  大师兄缓缓睁眼,淡淡启唇“阿一。”

  衣轻飏从他眼睛中辨出自己,因为满室的黑,也只容下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于大师兄来说,是多么自私的一个存在。

  “何必呢大师兄。”他静静说,“如果是我的命数,那么无论躲不躲得过,结果都该我一人担。玄门那么重视因果,你没必要牵扯进与你无关的因,担下不该你担的果。”

  无论大师兄在外人面前如何享有盛誉,如何令他们敬仰,衣轻飏也不觉得大师兄是神。

  别人承担不起的,他从不觉得就合该大师兄承担。

  他该承担的,就更不该大师兄来担。

  云倏静了片刻,看着他说“阿一,没那么复杂,大道至简,世上的事只分我想做和不想做罢了。”

  衣轻飏唇紧抿“想做和不想做大师兄,我不想你做。本来这事是我造下的孽债,将来口诛笔伐,都写在了你本子上,我我怎么办”

  说完,他整个头都低了下去。

  云倏沉默揽臂,将他轻颤的肩膀靠入自己怀中。

  “可我已经经历了一次眼睁睁无能为力了,阿一,你叫我怎么办”

  衣轻飏指尖攥紧他后背衣料,“大师兄,你果然也是”

  云倏下颌放在他肩上“嗯,我果然。”

  衣轻飏的声音闷闷的“你愿意告诉我了”

  云倏垂眸“阿一,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衣轻飏捏住大师兄的肩,声音轻轻,“为什么我们会重生”

  云倏顿一下,“是无上天尊将时间重拨回了百年前。”

  衣轻飏从他怀里抬头“是只有我们拥有之前的记忆”

  云倏点头“是。”

  “不过”他仍揽着衣轻飏的腰,斟酌词句,“郑掌门应该也猜到了。”

  衣轻飏皱眉“郑掌门也曾是神仙”

  云倏点头“他曾是天尊座下的一名神将,飞升距今不过两百年。”

  衣轻飏道“我前世认识他”

  云倏有些意外地看他,“你猜到了”

  “阿寒”衣轻飏说,“我今天才猜到。”

  云倏拨去他前额些许散乱的发丝,“不止阿寒。还有后来郑允珏这名字本身,也属于你前世之一。”

  衣轻飏有些迷惑了。

  说实话,还有点大吃一惊,接受不能阿寒居然变成了郑掌门这实在相差过大。

  衣轻飏低头埋进大师兄颈间,低声道“最后一个问题。”

  “嗯”

  云倏低头,专注地听,气息撩在衣轻飏耳边。

  他按捺耳侧的痒意,轻轻问“大师兄有喜欢的人吗或者说心上人想要共度余生的道侣都可以。”

  云倏静了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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