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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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办完差事回来,叶九七自觉作为领头人,任劳任怨去交付任务,顺带将他们在路上偷听到的邪修情报递上去。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递上去总是没错的。

  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用师弟拽着九七衣袖,自是感人肺腑地喊了一番“娘亲娘亲待我们真好”,而后心安理得往后厨房摸鱼去了。

  院里鸡鸭大鹅,见衣九九这个背时鬼终于回来了,鸡飞狗跳闹了半天。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精神,衣轻飏毫无心理负担抛下步九八断后,从大开的窗子里探手摸堆积成山的馒头。

  “嗯”衣轻飏嘴上刚叼了一个,抛给后面浑身鸡毛的步九八一个,眼尾眯起,光线下衬那张脸姣丽姝艳,歪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步九八看去,正对窗户的桌子前,一脑后半梳小辫半散着的小屁孩正坐在长凳上,捧着一大碗面。应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一脸阴沉地瞪着衣轻飏。

  那眼神仿佛在说“死鬼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呵,某人把我带来没几天就自己溜了,搞得我现在还是这副人人可欺的模样,”言弃哀凉道,“要不是六哥哥,我饿死在山上你都不知道”

  衣轻飏正伸手去摸第二个馒头,呛出了声“六、六哥哥谁”

  栾小六颠着勺过来,手疾眼快摁住那只贼手“九九你这倒霉玩意儿手洗了没就来乱抓啊”

  “六师兄。”步九八乖巧地立正站好,若不是嘴角边还残留馒头屑,三好师弟的名头就得转让到他身上了。

  栾六儿让这俩臭小子快进来洗手,“手脏兮兮的,还一手鸡毛,没得弄脏剩下那堆馒头,那可是今日的晚斋。”

  说罢又堪称温柔地问言弃“阿言吃饱了没呀没吃饱我还煮了多的,不够再来盛哈。”

  言弃方才那副阴沉的模样仿佛衣轻飏他们的错觉,他乖乖地递出碗,脆生生地喊“还差一点点就饱了,谢谢六哥哥。”

  六师兄去盛面,这边衣轻飏不由唾弃“这认亲认得可真快啊。”

  言弃回敬“比不上您。”

  步九八的关注点总是清奇“那么一大碗你还没吃饱现在小孩饭量都这么大啦”

  言弃坦言“我上辈子是饿死鬼。”

  步九八哈哈哈“欸,巧了吗这不是九九他那模样也像饿死鬼投胎的哈哈哈呃。”

  哈到一半,发现这二人居然都有点沉默,就好像真说中了他俩上辈子似的,步九八尴尬地挠头“你们、你们都不觉得好笑的嘛”

  于是,言弃上下嘴唇发出音节“哈哈哈。”

  步九八告罪“别别别,您还是别笑了。”

  衣轻飏捞起半截袖子,缠着手臂绑了一圈防止再掉下来,去到更里头帮六师兄刷碗。

  引来的山泉水哗哗倾流,用胰子擦着雪白碗碟,手臂大半浸入皂角泡出的白沫里。洗碗碟的地方正挨着崖壁,窗户一支,便是云涛雾海、仙山缈缈。

  衣轻飏帮忙已很顺手,动作娴熟,和六儿保持着默契忙碌着。

  这时,忽听见云海间传来一声鹤唳,衣轻飏惊喜地抬头“灵芝”

  仙鹤落在崖壁上,纤长的脖颈优雅探入,衣轻飏手上有泡沫,便用脸蹭蹭它脖子“好姐姐等会儿,我把这边洗完就找梨子来喂你。”

  “它是想你了。”栾六儿感慨,“九九长大了,学其他师兄师姐不常待在山上了,灵芝这半个月落寞得很,我们拿它最爱的梨子喂它都没精神。”

  衣轻飏没有说的是,见到灵芝那一刻,除了对小姑娘的想念外,还有另一份无法言说的心安感落地。

  认了主的仙兽终生不能远离主人方圆十里距离有它在的地方,方圆十里内必定有它主人的踪迹。

  而灵芝的主人,是大师兄。

  见到灵芝时,便意味着大师兄离他最远不过十里。区区十里的距离,于修仙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衣轻飏便自发四舍五入,等同于大师兄就在身边。

  “阿言的年纪和你刚上清都山那会儿正接近。”六师兄这么说,“唉,真怀念那时候的九九啊。”

  不过长大了总是这样,栾小六见过如衣九九当年那般年纪的师弟,没有一打,也有一堆了。莫不如说,六师兄这声叹息也是在缅怀那段无忧虑的过去

  那时,离异数预言的期限还有一大截,正道没有这般紧迫。

  邪道也没有大动作,更不会像今天这般抱成一团,还搞出个不渡界。

  十七也还在山上。大家都悠哉度日,按部就班。

  衣轻飏对六师兄的感怀有同感,却不多。因为今日的紧迫局面,与他插手加快进度脱不了干系。

  罪魁祸首者,自然无悔。过去那一小段时光,只是大厦将倾前的安宁。衣轻飏自认贪得无厌,又怎会满足于自欺欺人的过去

  “师父找你,九九”

  叶聆风在后厨找到他们,一脸对他俩抛下兄弟来吃肉这种行径的唾弃。

  衣轻飏在灶台放着的帕子上抹了下手,有点怀疑自己听错“谁找我”

  “师父。”叶聆风一脸肯定,把步九八狗腿子般献上的糯米糕笑纳了。

  步九八则大逆不道地发出一句纳罕“师父他老人家居然还活着这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仙、仙、仙嘶”

  叶聆风揪住他耳朵“门规第三条,不许不敬师长。”

  衣轻飏一头雾水地离开后厨,也寻思笑尘子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去北峰见师父之前,他先回了一趟云台。

  院里那棵合人抱的大梨树依旧四季常开,落雪缤纷。临近正午,雾海散去些许,常年冷清的云台有了点俗世气。

  他没回自己房间,先去了对面。

  敲了敲大师兄房间的门框,衣轻飏探进头去“大师兄你不在我就当你应了”

  嗯。他自说自话地点点头,推门进了大师兄屋里,也不多看,只从胸前的芥指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出来。

  每去一个地方,他总爱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美其名曰,特产。

  云倏的这处桌角,已堆满了衣轻飏前几回带的兔儿爷、木风车、草环、九连环和空竹等等杂玩意儿。乍看与这间空如雪洞的房子格格不入,细看便发现,房间主人将这些杂物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净利落,前年送的东西都还没沾上灰。

  “希望大师兄喜欢。”衣轻飏自言自语掀开匣子,清点其中的话本册数,确定是将自己出过的本子全囊括进了。

  他又纠结地抿了下唇。把本子全部倒出来,将有关情情爱爱这类“不正经”本子全拣出来,要收走。

  但想了想,又将其放回最底下。

  “我是正经人。”他如此说服自己。

  “大师兄也是正经人。”他补道。

  许是作贼心虚,放完东西便加快步子出去,走过床榻边,脚下却猛地遭东西绊了下

  他及时用手撑住榻沿。

  “什么东西”弯腰拣起来。

  书

  等等怎么这书名这么熟悉

  衣轻飏看了眼不远处的木匣子,又看了眼手里的一摞书。随后他蹲下身,往床底下查看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这是捅了话本窝了

  谁来了都想不到,清都山第一正经人的床底下居然藏了这么多情情爱爱的话本。衣轻飏也脑子一片混乱,只冒出一个想法。

  大师兄莫非要开书铺

  他粗略扫一眼,居然全是自己写的。再仔细一翻,不止是现在用得最多的这个署名,还有以前他用其他署名写过的烂尾本子,床底下全都有。

  他抿唇喉结吞咽了下,心头一时涌起诸多复杂滋味。

  本不该动大师兄的东西,可却忍不住将这些书全搬了出来。每本书都包得严实,衣轻飏弯起唇大师兄还真是以防万无一失,全都包了书皮。

  渐渐又想到,大师兄这么做,也许仅仅为了不让它们沾上灰

  每本每篇没有一个卷脚,崭新得就像没翻过一样。但偶尔几页,却用细笔画了横线,断断续续的线,也没画实。

  画的句子,大多是一些故事里出现的时间、地点。还有一些,是话本主角的喜好,譬如爱吃什么爱喝什么爱玩什么

  有些地方居然还有很细很小的字。

  衣轻飏仔细认了认两个字“误言”,有时会缩略成一个字“误”。

  出现这些小字的地方,一般是写书人对主角极尽嘲讽、挖苦的句子。有些地方大师兄都懒得跟这个写书人计较了,直截了当画个小小的叉,表达他的不满。

  不知触到衣轻飏哪根笑点,他坐在地板上肩膀抖得厉害。

  抖着抖着,有本书里掉出一页信纸。

  熟悉的笔迹。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笼上心头,衣轻飏拣起。

  唉,冤兄,总而言之,我也并不想逼他这般紧。有时我也觉得自己过分,他那模样总让人瞧着心疼有如此一人,若冤兄是我,可愿满足于当下否

  各事安适,顺颂时祺。衣轻飏。

  衣轻飏彻底将脸埋进手掌。

  露出的耳朵尖,火燎了般红如烟霞。

  这、这这些话写给陌生人就算了。

  可陌生人为什么会是大师兄本人

  此刻真恨不得钻进地底,或者回溯时间,把那时洋洋洒洒写信的自己一铁锹敲晕,埋进坑底。

  克服着羞耻心,将那封火炭般烫手的信夹回原处,慌张还回去。

  还回去后,那一肚子火忽然像浇了盆冷水,水汽升起,又随他心境沉下去,只余一片茫然。

  眼圈同耳朵尖一般通红,忽然不知自己该如何对等大师兄这份心。

  “来了。”笑尘子盘坐蒲团上,神叨叨示意对面的蒲团,“坐,徒儿。”

  “您找我来”衣轻飏状态已恢复,在对面跪坐下不解地询问。刚才红过的眼圈眼下看不出任何异样。

  “无事,只是找你谈谈,咱们师徒俩许久未叙话了。”笑尘子道袍松散,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笑眯眯的眼睛和蔼地看着眼前最小的徒弟。

  “山上师兄弟众多,师父事务繁忙,徒儿省得。”

  衣轻飏客客气气,脱胎换骨一般,哪里还有当初被笑尘子送上山时那副毫不尊师重道的模样。

  笑尘子手臂向后闲撑地面,姿态散漫地睇着小徒弟。

  “这些年,你大师兄倒是把你教得很好。”

  衣轻飏唇边的笑不由真切几分“大师兄教养之恩,弟子永不敢忘。”

  “不敢忘就好”笑尘子絮叨了几句,“说起来,徒儿你早到了弱冠之龄,为师却没来得及为你取字。你大师兄与我说过多回,但前些日子又赶上天阶大会、玄天观祭典的倒是忙忘了。”

  衣轻飏心不在焉“取不取都无妨。”

  “取了字便算成人了,也算为师对你的一份期盼。”笑尘子笑道,“自从把你牵上山,为师没为你做过什么,本就甚感愧疚,这字我也着实想了很久。”

  衣轻飏上辈子有过字,自然知道笑尘子如今要取什么。

  “请师父赐字。”他尊师重道地伏下头。

  “想寄予的期盼太多,取得反而不好。”笑尘子笑眯眯道,“思来想去,还是从你名字由来的那句中取舟遥遥以轻飏,便字舟遥,如何”

  衣轻飏自然称是。

  但他有种预感,笑尘子找他来,不止是取字这么简单。

  “不渡界的事你可听说过”果然,闲话了半天,笑尘子终于转入正题。

  衣轻飏在下首恭声以对“弟子听过说。”

  笑尘子摇摇头“你听说得还不全。六大派在祭典结束后便筹谋联合讨伐邪道,只是这帮邪道聚在一起,却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六大派苦于师出无名,天下正道必不会全部响应。”

  “又赶上罗浮宫出了个什么通天秘境,眼下只怕都没心思搞什么联合了,讨伐这事还得等秘境关闭后再说。”

  说罢,笑尘子似叹非叹“只是时间不等人啊。”

  衣轻飏道“离预言所说百年期限,不是还早”

  笑尘子摇头“预言说的是百年之内眼下不就是百年之内”

  衣轻飏回望他“看来,师父相信这预言”

  笑尘子一时没有再说话,从来正经不了几回的人却陷入了久远的沉思,片刻后,忽然转开话头“徒儿在十七的课上,学过什么叫天地大劫吗”

  衣轻飏隐隐猜到他的意图,缓缓应对“宇宙万物有生成也有毁灭,盛极则衰,败极则生。如此成坏一次,称为一劫。”

  笑尘子慨叹颔首“是也。”

  他轻挥袖摆,两个蒲团正中的香炉上,一缕紫烟袅袅腾起,随笑尘子心意,紫烟散漫上空生出万般变化,幻化出天地、山川、草木及人间男女。

  最先只如初春草木萌发,人迹点点,天地看似荒芜,却始终有一缕蓬勃的生机。

  而后随紫烟衍化,生出愈来愈多的草木虫兽,人间也因此繁荣喧闹。

  烟雾缈缈中,衣轻飏所见的人间城镇景象,竟与他幼年在帝京时所见之景重合。

  他便长在那泼天的富贵里,也曾是那幅红尘画卷中的一笔微末墨点。夹在人烟中,辨不清今夕何夕,恍惚梦华一场。

  直至天地万物盛极。

  繁华大梦破碎,终落得一场空。

  紫烟中出现何等一副惨象。

  万户哀嚎,遗尸千里,飞鹰啄肉。山川黯淡,天地混沌,鸟兽同人一起曝尸荒野,互相枕籍。

  衣轻飏恍惚间又见到重生之前,因他炼禁阵失败,集齐的神器怨气恶灵失去桎梏,天地间便同样是这番景象。

  他一时头疼欲裂,颅骨里那些心魔得势便叫嚣。衣轻飏捂住额头,背脊痛苦,指尖深深抠入地板,指甲渗入木屑与血丝。

  疼痛难耐之中,只听见笑尘子淡如轻烟的声音。

  “一劫结束,天地重归于虚无,陷入长久无生灵的空寂。”

  “直至日月重现,草木自**的土地中萌发,万物得到重新生长的那缕生机。”

  紫烟中那副惨象早已随时间推移而消失,天地又重新回到最开始的画面,而后再度盛极,再度毁灭。

  心魔的声音被强行压制下去,衣轻飏勉强喘匀了气,黑沉的视线幽幽与笑尘子对视。

  笑尘子脸色不变“你还不明白吗阿一所谓的预言,都是幌子啊。”

  “如今的天地已经历过无数劫数,而你我,不过大道之下刍狗一二。谁能避过这场注定的大劫”

  “万物冥冥,”笑尘子轻叹,“皆有定数罢了。”

  那股钻颅的疼痛被压制下去,衣轻飏抬首,眸中沉着幽深的光,“大道又如何天道又如何”

  笑尘子一怔。

  衣轻飏深深看着他,似要从他或是从他背后所代表的,某种不可反抗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刮出一片肉下来。

  “天道无法插手下界,大劫即在人为。既是人为,为何不能避免”

  笑尘子看他的目光难以言喻。

  “徒儿,你还是太过固执。天地之所以如此衍化,自然有其必须遵循的道理。”

  “万物生自灵气,天地承载万物必有上限。当阴阳盛极,正邪盛极,唯有劫难才能保留一份生机。那份生机,自会在千年万年后,重新生出那个新世界。”

  衣轻飏执意问“若没有劫难呢万物便不能共存”

  笑尘子只淡淡道“那么,便连那份生机也无法留存,天地只有自行崩坏这一个结局。”

  “没有大劫,从此也再没有新的天地衍化而出,下界便如此湮灭于虚无了。”

  笑尘子轻振衣袖,紫烟中场景再度变幻。

  山川峻然,草木繁森,人们依旧沉醉在荣华幻梦之中,正邪共生共存,互不相争那正是衣轻飏预想中最好的结局。

  而当阴阳两面各自达到鼎盛,再无可生长之际,幻觉一般,衣轻飏好像从那片天地间听见一道破裂的声响。

  最开始,只是某一日,日月并行于天际。

  人们还惶惑不解,不知发生何事。

  紫烟转瞬染上赤红,满天笼罩诡异的血红色,人们开始惊慌,路上奔走逃窜。可他们能逃到哪去茫茫人海,逃不出天,也逃不过地。

  衣轻飏隐隐头疼,发觉这画面好似在哪见过。

  变故便在此时发生

  天际、裂开了

  继而是大地,褐色巨岩脱离大地漂浮空中。大地与天空一块一块破裂,万物失去赖以生存的秩序。

  时间也好似失去规律,忽而加快,忽而减慢。

  到处都是尸体与死亡的气息。

  天地摧毁时,砸下一块碎石,便毁灭无数蝼蚁。

  无数张脸埋进土层里,层层叠叠,无声呐喊,无声哭泣。

  天地大劫本已恐怖之至。而没有大劫,天地自行湮灭之时,前一种的恐怖比之后者不及万分之一。

  前者是生灵涂炭,草木消亡。后者却是天地秩序本身的崩坏。

  大道之无情,使得衣轻飏在此刻,眼前忽然出现另一人的眼神。

  一个眉高目深的玄衣男人持剑而立,于高处之上,冷着眸俯瞰他的眼神,幽深玄妙,无悲无喜。

  好似男人本身,便是所谓的“道”。

  衣轻飏想起离开京城前夜,做过的那场梦里。

  那副场景,那个和大师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是他未来将要看到的画面,还是什么过去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期末有点忙呜呜呜,给大家磕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秦亦然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哇1也是1、可悠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悠儿114瓶;专业绑红线5瓶;葡萄酸不甜3瓶;黎蝉、倾月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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