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他们面对面站着，都没再开口。
沈雾也没想到叶棉的反应会这么大，像是整个人被吓住了一样，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散的。
她愣了愣，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去捡杯子。
沈雾清了清嗓子，往外看过去，又将之前的话题接上了。
“外婆就是蹲久了脚麻，她经常这样。”沈雾指了指窗外，示意她再看看，“其实外婆身体挺硬朗的，之前还跟她的小姐妹去广场跳广场舞。”
吴音这会又跟没事人一样，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虽然走得不算快，但动作都很利索。
叶棉站起身，有些心神不宁地笑了笑，“她之前不是不喜欢这种吗，说是扭腰扭屁股的不好看。”
“她自己肯定就不去了，一般都是高奶奶她们过来找她。”
吴音的性格就跟老小孩一样，出门玩喜欢成群结队，一个人的时候就哪都不愿去，说是没意思。
吴音这会儿还在外面浇花，沈雾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帮忙，叶棉犹豫的声音就在他耳旁响起，他刚听了前几个字，脚步就跟粘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小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医生说过你的症状是不完全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妈妈不会放弃的，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沈雾突然开了口。
叶棉张了张嘴，但没有继续往下说。
沈雾转过身，笑了笑，“我现在也不用像小时候一样到处转学，到处找中医西医各种尝试……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接受这是一件无法改变的事情了，只是你跟爸一直在为此努力，我不想打击你们。”
沈雾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他无法忽略那本病历本，它跟扎在他心里一样，他想拔出来。
沈雾：“上次小瑞给我发照片，我看到了我的病历本……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放下了，我希望你们也能放下，我不想拖着你们……也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
“你不是！我们从来没有……”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
叶棉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神情一下就变了，像是痛苦又像是手足无措。
沈雾顿时有些难受，每次他们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都绷着眉跟大难临头了似的，每次他多提一句，她都跟应激反应一样，变得小心翼翼。
沈雾很少会去表达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情绪，今天大概是被张吉影响了。
七班人称张吉是吉祥物，他怎么感觉这人跟会下蛊一样。
沈雾的声音不自觉的放缓，想让她轻松一点，“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只不过就是比别人缺点东西。医生不是说了吗，有很多人小时候因为感受不到疼痛，会有自残的现象，甚至都活不……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虽然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并发症，能再活几年……”
“这话能乱说吗！”
叶棉像被刀尖利剑刺了一下，神情变得异常激动。
沈雾一愣，住了口。
“什么能不能活，要不要活的，我不许你说这种话，听到没有！”叶棉仰头瞪着他，眼眶却悄无声息的红了。
她声线颤抖，疾声厉色道：“你三岁离开那里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小时候不懂什么是痛，是我抓着你的手一点一点，一遍又一遍告诉你什么是轻重！什么是受伤！怎样才能保护自己！我那么教你是为了让你说这种话的吗沈雾！医生都没有说过这种话，你更不应该说！我告诉你……”
叶棉眼角的泪花一闪而过，她咬牙沉声道：“……你要给我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听到没有！”
沈雾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叶棉失态，从小到大即便是他刚懂事最艰难的那几年，叶棉都没有当着她的面哭过，也没有这么生气地跟他说过话。
现在这唯一一次却是因为他。
“是我说错话了，”沈雾垂下眼看她，小声说，“再也不说了。”
叶棉绷着的身子这才像松了劲一样，她靠着旁边的桌子，抹了把眼睛，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有些无所适从地换了换姿势。
沈雾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她其实跟外婆很像，她小时候也总跟他说，自己以前年轻貌美的时候多么惊艳四方，追她的人从校门口排到教室，情书垒了好高一层。
但是近几年她已经很少说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年轻貌美”有段时间了，也可能是……她已经没时间关心自己到底貌不貌美了。
她难得回来一次，沈雾不想看她哭。
沈雾靠在了窗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扬了扬声，生硬的转了个话题，“对了，妈，张老师说让我回家跟你要奖励。”
叶棉一愣，她脑子卡了一会儿才转起来，“……奖励？什么奖励？”
“考试考得好的奖励啊。”沈雾摆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叶棉顿时破涕为笑，清了清嗓子说，“那你想要什么？妈都给你买。”
想要的东西……其实还真没有，他对新款的鞋子和手机都不感兴趣，他这个年龄提出去游乐园的要求也不太合适，自行车的话，家里离学校这么近，轮子都没转几圈就到了，没必要。
那么……
沈雾顿了顿，说，“要不你骂我一顿吧。”
叶棉瞪大了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哪有人想要的奖励是讨骂啊。
“小瑞总跟我哭，说你老骂他，骂他不听话，骂他将洗衣液倒了满地，骂他不肯去幼儿园……但从小到大，你们一次都没有骂过我。”沈雾忽然想到什么，勾嘴笑了笑，“像刚才那样就挺好的。”
叶棉这一天里被震惊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这会儿她虽然吃惊于沈雾的心竟然这么细，但她还是很快抓住了沈雾话里的意思。
张吉刚才给她发过信息，他用很简短的话就评价了沈雾的心理。
他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
她这会儿好像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遇见沈雾之前，他们曾拥有过一个孩子……但因为疏于照顾，而意外去世，后来她便再也怀不上了。
他们在最痛苦的时候遇见了沈雾，他带给他们太多太多的东西，甚至是沈瑞的到来，他们虽然不信送子童子那一套，但他们心里隐隐有所暗示。
如果没有沈雾，他们不会是现在这样幸福的一家人。
叶棉有时候会很荒谬的想，沈雾所遭受的一切不幸，都是为了在那一天，在孤儿院门口，摔进失魂落魄的她怀里。
那是上天给他们赎罪的机会。
所以他们对他总是纵容再纵容，甚至是完全没有要求。
而且不可否认，沈雾和沈瑞都是她的儿子，她很爱他们，但还是有区别，比如她对沈瑞就不会那样纵容。
叶棉叹了口气，百密一疏啊。
“知道了，”叶棉看着他，半响才笑着说，“在这等着我呢。”
沈雾冲窗外的身影偏偏头，甩锅甩得一脸坦然，“跟外婆学的。”
叶棉“啧”了一声，拿起杯子摇摇头，她转身刚准备去厨房，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了头。
叶棉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沈雾小时候最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他总觉得人的眼睛是一个很奇妙的器官，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藏在那里。
所以他看人，总是先注意别人的眼睛。
就像这一刻，叶棉光是看着他，他好像就能明白她的心情。
“小七。”
嗯。
“我从没有后悔过把你留在我身边。”叶棉看着他，眼睛里流淌着温柔的溪流，“我希望你永远都记住这一点，你和小瑞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都是妈妈最重要的人。”
……嗯。
宁灵第三次打开手机。
六人群里的聊天刷得飞快，全在讨论祁爻过来开家长会的事情。
他们原本以为温念念是故意卖关子，想在家长会当天吓他们一大跳，所以之前才没提，但没想到这件事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温念念只给她妈妈打过一次电话，得知对方没空开家长会，她就没再提过了，她甚至都不知道祁爻是怎么知道的。
但比起祁爻来实中，更让人惊叹的是温念念和祁爻竟然是兄妹。
学校群里一瞬间轰出一群人，平时连个数学题都做不来，但八卦起来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很快便有人将他们是重组家庭的事扒个精光。
周景宇在群里感慨，幸好家长会隔天就是周末，不然他和高谨估计得帮温念念挡住不少八卦群众。
宁灵跟着附和了两句，然后才点开群成员，盯着一直没出现在聊天里的烂橙子头像看了一会儿，转手又将手机关了。
周末。
宁灵小区里相熟的几家人约着一块去野餐和放风筝，周景宇也在其中。
郊外的风比市里更大一些，但周末来的人倒是不少，周景宇玩的比放飞的风筝还野，靠着超强的社交能力，还蹭了隔壁摊的两包牛肉干，他将其中一包递给宁灵，在她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你干嘛呢？一整天无精打采的，昨晚躲被窝里看小说呢？”周景宇问。
宁灵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哎，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有人惹你生气了？”
宁灵一哽，“没有！”
“谁啊？总不会是跟你的两个小姐妹闹别扭了吧？是高谨？不，他应该不敢，难道是沈雾？”
宁灵跟被踩着尾巴似的，顿时气急地跳起来，推着他去放风筝。
她一脸不耐烦道;“都说了没有了！你快去放你的风筝！”周景宇耸耸肩，只好又起身走了。
宁灵这一天都过的浑浑噩噩的，只有最后吃东西的时候有点力气，但没想到就这一瞬间就被周景宇拍了下来，还成了他朋友圈里的素材。
那张照片里，她正吃着三明治，但目光落在前方表情看着有些呆，像是在走神。
周景宇的配文是：周景宇哥哥好帅啊！帅得我神魂颠倒，神志不清啊！
啊你个鬼！
有病！
要不要脸！
宁灵一边骂人，一边将目光落在点赞评论那一排。
她和周景宇的好友重合度挺高的，所以她能看见的点赞和评论都挺多，有人问野餐的地点，有人起哄，也有人夸她可爱……嗯？都这样了还可爱？疯了吗？
她一看昵称，许竟意……眼光真好！
她往下又翻了翻但一直没看到想看的人，她不死心的又去看点赞的头像，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都没看到那颗烂橙子。
宁灵“咔”的一声将手机锁屏了。
其实这么难看的照片，让沈雾看到也不好。
但是他到底是看到了，没评论没点赞，还是压根就没刷到呢？那要是没刷到，他周末干嘛呢，这么忙？刷个朋友圈都没时间？群里也不怎么说话，难道是生气了？
……啊，烦死了。
宁灵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床上。
她一开始的情绪确实是生气占了上风，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她就有些愧疚，但是她拉不下脸跟沈雾道歉，更何况那天在长廊里，沈雾也没有给她道歉的机会，她还在回神时，沈雾就走了。
她要是知道小七的来源……她肯定不会问的，她要是知道沈雾心里藏着的秘密这么痛苦，她肯定不会去好奇……
她房间的吊灯周围是一圈玻璃材质的小星球，在中央的灯光映照下像圆形的镜子，她盯着不规则的玻璃球体看，能够看到上面自己的影子，很小一个，张牙舞爪的，垂头丧气的。
一点的都不像她。
宁灵叹了口气，翻过身压在床上，将自己的整个脑袋全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周一当天，宁灵磨磨蹭蹭地起床吃早餐，然后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最后还是周燕看不过去将她赶去上学。
走去学校的路上，宁灵心里一直很忐忑，一心琢磨着该怎么面对沈雾。
宁灵进教室时一眼就看见沈雾的位置空着，唐唐这会也还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有人抄作业，有人聊得热火朝天。
苏亭亭正在座位上做题，宁灵挂好书包，坐到沈雾的椅子上，往后仰了仰身子，靠着苏亭亭的桌子问她，“他们讨论什么呢？这么热烈？”
苏亭亭停下笔，顿了一会才小声说，“就是一会儿得换座位了，上次张老师不是说过吗，月考之后要按排名选位置。”
“换座位！？”宁灵猛地往后一压转过身，她动作太大连课桌都被压地原地晃了晃，然后宁灵就听见很闷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对方的桌洞里滚了下来。
“对不起啊！”
宁灵连忙站起身，她往地下望过去的瞬间苏亭亭已经将东西捡了起来，是一个粉色的礼品纸袋，封口的地方有一个白色蝴蝶结。
宁灵有些惊讶地问，“你生日？”
“不是生日，”苏亭亭快速将纸袋塞进桌洞里，垂头小声说，“就是朋友送的。”
宁灵也没在意，只要不是生日就行，不然她这会儿都撞见了，怎么着也得跑趟小卖部给人家买了小礼物才行。
宁灵应了一声冲她笑了笑，转过身去收拾卷子和作业本，准备一会儿挨个交给组长。
临近上课时，唐唐和沈雾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宁灵在看见沈雾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自己的神经，脑袋里乱成一团，正想着要不要先打个招呼，目光就瞥见沈雾身后，笑得一脸乐呵呵的吉祥，她顿时又将嘴巴闭上了。
吉祥的来意很明显，就是趁着这会到早读这段时间将座位先换了，别耽误第一节课。
班里的同学当时只顾着月考，完全忘了有换座这事，相熟的这会儿已经探头探脑的约好一会儿怎么选。
虽说是换座，但是如果彼此商量好，将身边的座位留给对方的话，那也就是走个形式，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换座。
课桌上的书有些多，吉祥便提醒众人只拿上书包去教室门外排队，其他的东西等座位确定下来，趁着课间的时间再搬。
早读课的上课铃刚响，众人一蜂窝地往教室门外冲了出去。
马小跳作为班长，此刻正拿着排名表晃在最前面，让众人按照班级排名排队，但他刚排了前面几个人，突然就放下排名表，一脸沉重地看着大家。
“算了，相煎何太急呢，队伍我就不排了啊，一会儿念到名的同学自己进去选座。”
众人顿时起哄，“班长威武！”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刚想顺着杆子往上说几句就被宁灵拉住了手。
宁灵这次的班排名其实还行，二十三名，但沈雾排名是第二，第一是数学课代表，第三是苏亭亭，这中间隔着十几个人呢。
宁灵压低声问，“我能不能第三个进去啊？”
“那不行！”马小跳一脸大公无私地严肃脸，小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怎么能暗箱操作。”
那倒也是，她总不能陷马小跳于不义，不然他以后还怎么当班长。
宁灵有些失落地松了手，唐唐在她身后探出头，故作阴阳怪气道：“得了，重色轻友呗！这是压根没考虑过我了。”
宁灵立马转过身，脸上的笑跟沾着蜜似得，“哪有啊，你之前不是说跟苏亭亭做同桌也挺好的嘛，那我俩依旧是前后桌啊，这跟同桌也没俩样啊，是不是？”
唐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她本就不是真心介意，这会儿也生不起气，“放心吧，沈雾身边没人坐的，你看他跟咱班里谁熟啊，也不就是我俩，顶多再加个我同桌跟班长。安心啊。”
“……我也没操心。”宁灵小声反驳了一句。
数学课代表这会已经选好座了，下一个是沈雾。
宁灵立马往窗边压了过去，跟数学课代表犹豫不决，再三思考的态度不一样，沈雾几乎没停顿，提着书包直接奔着原座位就走了过去。
宁灵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连桌子都不用移了。
宁灵对其他人选座的过程不感兴趣，正准备从窗边退出来，余光就看见苏亭亭一脸紧张地抱着书包和方才那个粉色礼袋走了进去。
这姑娘怎么选个座也这么害羞啊，反正也是坐原座位……
宁灵脑内的想法一顿，眼睁睁看着她从中间过道走过去，掠过她原本的位置……
然后，站在了自己的座位前面。
宁灵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众人的唏嘘声就跟浪潮似得涌了过来。
“靠，全班第二跟全班第三啊！学霸组啊，这搭配可以啊！”
“我说苏亭亭刚才排队时这么紧张呢，敢情是要跟宁灵抢人啊哈哈哈……”
“那宁灵怎么办啊？”
宁灵恍惚地想，对啊，我怎么办啊。
教室里只有三个人，数学课代表一脸八卦地借着整理课本的间隙偷偷望过去，苏亭亭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下一秒就要往宁灵的座位里面走去，但沈雾突然一下站起了身，她像是被吓着了似得，连忙往后退了出来。
她这一慌张，手上的纸袋没抓稳掉了下来，白色蝴蝶结歪在一边，开口处滚出了一抹暗红色。
宁灵的视线落在地上，那是一朵玫瑰花，准确来说，是一朵已经枯萎的玫瑰花，但看起来像是被制作成了干花的模样，外面还裹着一层报纸。
黑体大字落在报纸中央——珍爱生命。
你生日？
不是生日，就是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
宁灵失神想，啊，原来是要送给她的。
周围的讨论声一直高涨不下，唐唐很轻地拽了拽她的手，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紧紧抓在窗沿上的手指，宁灵跟烫着似的立马松开手。
她能感受到沈雾从里面望过来的目光，但很奇怪，她突然就感觉眼皮很沉，抬头看一眼他们都觉得费劲。
她没有合照，她也没有玫瑰花，她在苦恼愧疚，想着怎么跟沈雾和好时，原以为沈雾也是同样的心情，但好像不是。
难受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个。
怎么会这样呢。
知道沈雾秘密的人不是她吗。
苏亭亭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呢？
是在她向沈雾借卷子的时候，还是在她坐在自己座位上抄题的时候？
宁灵心里很复杂，她一边觉得难受，一边又有一种隐隐的愤怒。
她觉得“被背叛”了，而这种感觉不仅仅是来源于沈雾……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响亮，宁灵想着该笑一笑的，不然谁都下不来台，现在大家都盯着他们三个人，如果她笑一笑，甚至大大方方地让苏亭亭坐下，肯定能赢得一片喝彩，气氛还能因此缓和下来，一举两得。
反正跟谁坐不是坐啊，凭什么就得是沈雾。
凭什么啊……
宁灵心里一酸，倏忽垂下眼。
可她就想要沈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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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骤然安静下来，他们面对面站着，都没再开口。
沈雾也没想到叶棉的反应会这么大，像是整个人被吓住了一样，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散的。
她愣了愣，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去捡杯子。
沈雾清了清嗓子，往外看过去，又将之前的话题接上了。
“外婆就是蹲久了脚麻，她经常这样。”沈雾指了指窗外，示意她再看看，“其实外婆身体挺硬朗的，之前还跟她的小姐妹去广场跳广场舞。”
吴音这会又跟没事人一样，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虽然走得不算快，但动作都很利索。
叶棉站起身，有些心神不宁地笑了笑，“她之前不是不喜欢这种吗，说是扭腰扭屁股的不好看。”
“她自己肯定就不去了，一般都是高奶奶她们过来找她。”
吴音的性格就跟老小孩一样，出门玩喜欢成群结队，一个人的时候就哪都不愿去，说是没意思。
吴音这会儿还在外面浇花，沈雾正想着要不要出去帮忙，叶棉犹豫的声音就在他耳旁响起，他刚听了前几个字，脚步就跟粘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小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医生说过你的症状是不完全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妈妈不会放弃的，无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沈雾突然开了口。
叶棉张了张嘴，但没有继续往下说。
沈雾转过身，笑了笑，“我现在也不用像小时候一样到处转学，到处找中医西医各种尝试……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接受这是一件无法改变的事情了，只是你跟爸一直在为此努力，我不想打击你们。”
沈雾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他无法忽略那本病历本，它跟扎在他心里一样，他想拔出来。
沈雾：“上次小瑞给我发照片，我看到了我的病历本……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放下了，我希望你们也能放下，我不想拖着你们……也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
“你不是！我们从来没有……”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
叶棉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神情一下就变了，像是痛苦又像是手足无措。
沈雾顿时有些难受，每次他们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都绷着眉跟大难临头了似的，每次他多提一句，她都跟应激反应一样，变得小心翼翼。
沈雾很少会去表达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情绪，今天大概是被张吉影响了。
七班人称张吉是吉祥物，他怎么感觉这人跟会下蛊一样。
沈雾的声音不自觉的放缓，想让她轻松一点，“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只不过就是比别人缺点东西。医生不是说了吗，有很多人小时候因为感受不到疼痛，会有自残的现象，甚至都活不……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虽然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并发症，能再活几年……”
“这话能乱说吗！”
叶棉像被刀尖利剑刺了一下，神情变得异常激动。
沈雾一愣，住了口。
“什么能不能活，要不要活的，我不许你说这种话，听到没有！”叶棉仰头瞪着他，眼眶却悄无声息的红了。
她声线颤抖，疾声厉色道：“你三岁离开那里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小时候不懂什么是痛，是我抓着你的手一点一点，一遍又一遍告诉你什么是轻重！什么是受伤！怎样才能保护自己！我那么教你是为了让你说这种话的吗沈雾！医生都没有说过这种话，你更不应该说！我告诉你……”
叶棉眼角的泪花一闪而过，她咬牙沉声道：“……你要给我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听到没有！”
沈雾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叶棉失态，从小到大即便是他刚懂事最艰难的那几年，叶棉都没有当着她的面哭过，也没有这么生气地跟他说过话。
现在这唯一一次却是因为他。
“是我说错话了，”沈雾垂下眼看她，小声说，“再也不说了。”
叶棉绷着的身子这才像松了劲一样，她靠着旁边的桌子，抹了把眼睛，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有些无所适从地换了换姿势。
沈雾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她其实跟外婆很像，她小时候也总跟他说，自己以前年轻貌美的时候多么惊艳四方，追她的人从校门口排到教室，情书垒了好高一层。
但是近几年她已经很少说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年轻貌美”有段时间了，也可能是……她已经没时间关心自己到底貌不貌美了。
她难得回来一次，沈雾不想看她哭。
沈雾靠在了窗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扬了扬声，生硬的转了个话题，“对了，妈，张老师说让我回家跟你要奖励。”
叶棉一愣，她脑子卡了一会儿才转起来，“……奖励？什么奖励？”
“考试考得好的奖励啊。”沈雾摆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叶棉顿时破涕为笑，清了清嗓子说，“那你想要什么？妈都给你买。”
想要的东西……其实还真没有，他对新款的鞋子和手机都不感兴趣，他这个年龄提出去游乐园的要求也不太合适，自行车的话，家里离学校这么近，轮子都没转几圈就到了，没必要。
那么……
沈雾顿了顿，说，“要不你骂我一顿吧。”
叶棉瞪大了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哪有人想要的奖励是讨骂啊。
“小瑞总跟我哭，说你老骂他，骂他不听话，骂他将洗衣液倒了满地，骂他不肯去幼儿园……但从小到大，你们一次都没有骂过我。”沈雾忽然想到什么，勾嘴笑了笑，“像刚才那样就挺好的。”
叶棉这一天里被震惊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这会儿她虽然吃惊于沈雾的心竟然这么细，但她还是很快抓住了沈雾话里的意思。
张吉刚才给她发过信息，他用很简短的话就评价了沈雾的心理。
他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
她这会儿好像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遇见沈雾之前，他们曾拥有过一个孩子……但因为疏于照顾，而意外去世，后来她便再也怀不上了。
他们在最痛苦的时候遇见了沈雾，他带给他们太多太多的东西，甚至是沈瑞的到来，他们虽然不信送子童子那一套，但他们心里隐隐有所暗示。
如果没有沈雾，他们不会是现在这样幸福的一家人。
叶棉有时候会很荒谬的想，沈雾所遭受的一切不幸，都是为了在那一天，在孤儿院门口，摔进失魂落魄的她怀里。
那是上天给他们赎罪的机会。
所以他们对他总是纵容再纵容，甚至是完全没有要求。
而且不可否认，沈雾和沈瑞都是她的儿子，她很爱他们，但还是有区别，比如她对沈瑞就不会那样纵容。
叶棉叹了口气，百密一疏啊。
“知道了，”叶棉看着他，半响才笑着说，“在这等着我呢。”
沈雾冲窗外的身影偏偏头，甩锅甩得一脸坦然，“跟外婆学的。”
叶棉“啧”了一声，拿起杯子摇摇头，她转身刚准备去厨房，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了头。
叶棉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沈雾小时候最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他总觉得人的眼睛是一个很奇妙的器官，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藏在那里。
所以他看人，总是先注意别人的眼睛。
就像这一刻，叶棉光是看着他，他好像就能明白她的心情。
“小七。”
嗯。
“我从没有后悔过把你留在我身边。”叶棉看着他，眼睛里流淌着温柔的溪流，“我希望你永远都记住这一点，你和小瑞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都是妈妈最重要的人。”
……嗯。
宁灵第三次打开手机。
六人群里的聊天刷得飞快，全在讨论祁爻过来开家长会的事情。
他们原本以为温念念是故意卖关子，想在家长会当天吓他们一大跳，所以之前才没提，但没想到这件事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温念念只给她妈妈打过一次电话，得知对方没空开家长会，她就没再提过了，她甚至都不知道祁爻是怎么知道的。
但比起祁爻来实中，更让人惊叹的是温念念和祁爻竟然是兄妹。
学校群里一瞬间轰出一群人，平时连个数学题都做不来，但八卦起来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很快便有人将他们是重组家庭的事扒个精光。
周景宇在群里感慨，幸好家长会隔天就是周末，不然他和高谨估计得帮温念念挡住不少八卦群众。
宁灵跟着附和了两句，然后才点开群成员，盯着一直没出现在聊天里的烂橙子头像看了一会儿，转手又将手机关了。
周末。
宁灵小区里相熟的几家人约着一块去野餐和放风筝，周景宇也在其中。
郊外的风比市里更大一些，但周末来的人倒是不少，周景宇玩的比放飞的风筝还野，靠着超强的社交能力，还蹭了隔壁摊的两包牛肉干，他将其中一包递给宁灵，在她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你干嘛呢？一整天无精打采的，昨晚躲被窝里看小说呢？”周景宇问。
宁灵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哎，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有人惹你生气了？”
宁灵一哽，“没有！”
“谁啊？总不会是跟你的两个小姐妹闹别扭了吧？是高谨？不，他应该不敢，难道是沈雾？”
宁灵跟被踩着尾巴似的，顿时气急地跳起来，推着他去放风筝。
她一脸不耐烦道;“都说了没有了！你快去放你的风筝！”周景宇耸耸肩，只好又起身走了。
宁灵这一天都过的浑浑噩噩的，只有最后吃东西的时候有点力气，但没想到就这一瞬间就被周景宇拍了下来，还成了他朋友圈里的素材。
那张照片里，她正吃着三明治，但目光落在前方表情看着有些呆，像是在走神。
周景宇的配文是：周景宇哥哥好帅啊！帅得我神魂颠倒，神志不清啊！
啊你个鬼！
有病！
要不要脸！
宁灵一边骂人，一边将目光落在点赞评论那一排。
她和周景宇的好友重合度挺高的，所以她能看见的点赞和评论都挺多，有人问野餐的地点，有人起哄，也有人夸她可爱……嗯？都这样了还可爱？疯了吗？
她一看昵称，许竟意……眼光真好！
她往下又翻了翻但一直没看到想看的人，她不死心的又去看点赞的头像，来来回回看了两遍都没看到那颗烂橙子。
宁灵“咔”的一声将手机锁屏了。
其实这么难看的照片，让沈雾看到也不好。
但是他到底是看到了，没评论没点赞，还是压根就没刷到呢？那要是没刷到，他周末干嘛呢，这么忙？刷个朋友圈都没时间？群里也不怎么说话，难道是生气了？
……啊，烦死了。
宁灵往后一仰，直接倒在了床上。
她一开始的情绪确实是生气占了上风，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她就有些愧疚，但是她拉不下脸跟沈雾道歉，更何况那天在长廊里，沈雾也没有给她道歉的机会，她还在回神时，沈雾就走了。
她要是知道小七的来源……她肯定不会问的，她要是知道沈雾心里藏着的秘密这么痛苦，她肯定不会去好奇……
她房间的吊灯周围是一圈玻璃材质的小星球，在中央的灯光映照下像圆形的镜子，她盯着不规则的玻璃球体看，能够看到上面自己的影子，很小一个，张牙舞爪的，垂头丧气的。
一点的都不像她。
宁灵叹了口气，翻过身压在床上，将自己的整个脑袋全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周一当天，宁灵磨磨蹭蹭地起床吃早餐，然后赖在沙发上看电视，最后还是周燕看不过去将她赶去上学。
走去学校的路上，宁灵心里一直很忐忑，一心琢磨着该怎么面对沈雾。
宁灵进教室时一眼就看见沈雾的位置空着，唐唐这会也还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有人抄作业，有人聊得热火朝天。
苏亭亭正在座位上做题，宁灵挂好书包，坐到沈雾的椅子上，往后仰了仰身子，靠着苏亭亭的桌子问她，“他们讨论什么呢？这么热烈？”
苏亭亭停下笔，顿了一会才小声说，“就是一会儿得换座位了，上次张老师不是说过吗，月考之后要按排名选位置。”
“换座位！？”宁灵猛地往后一压转过身，她动作太大连课桌都被压地原地晃了晃，然后宁灵就听见很闷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对方的桌洞里滚了下来。
“对不起啊！”
宁灵连忙站起身，她往地下望过去的瞬间苏亭亭已经将东西捡了起来，是一个粉色的礼品纸袋，封口的地方有一个白色蝴蝶结。
宁灵有些惊讶地问，“你生日？”
“不是生日，”苏亭亭快速将纸袋塞进桌洞里，垂头小声说，“就是朋友送的。”
宁灵也没在意，只要不是生日就行，不然她这会儿都撞见了，怎么着也得跑趟小卖部给人家买了小礼物才行。
宁灵应了一声冲她笑了笑，转过身去收拾卷子和作业本，准备一会儿挨个交给组长。
临近上课时，唐唐和沈雾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宁灵在看见沈雾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自己的神经，脑袋里乱成一团，正想着要不要先打个招呼，目光就瞥见沈雾身后，笑得一脸乐呵呵的吉祥，她顿时又将嘴巴闭上了。
吉祥的来意很明显，就是趁着这会到早读这段时间将座位先换了，别耽误第一节课。
班里的同学当时只顾着月考，完全忘了有换座这事，相熟的这会儿已经探头探脑的约好一会儿怎么选。
虽说是换座，但是如果彼此商量好，将身边的座位留给对方的话，那也就是走个形式，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换座。
课桌上的书有些多，吉祥便提醒众人只拿上书包去教室门外排队，其他的东西等座位确定下来，趁着课间的时间再搬。
早读课的上课铃刚响，众人一蜂窝地往教室门外冲了出去。
马小跳作为班长，此刻正拿着排名表晃在最前面，让众人按照班级排名排队，但他刚排了前面几个人，突然就放下排名表，一脸沉重地看着大家。
“算了，相煎何太急呢，队伍我就不排了啊，一会儿念到名的同学自己进去选座。”
众人顿时起哄，“班长威武！”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刚想顺着杆子往上说几句就被宁灵拉住了手。
宁灵这次的班排名其实还行，二十三名，但沈雾排名是第二，第一是数学课代表，第三是苏亭亭，这中间隔着十几个人呢。
宁灵压低声问，“我能不能第三个进去啊？”
“那不行！”马小跳一脸大公无私地严肃脸，小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怎么能暗箱操作。”
那倒也是，她总不能陷马小跳于不义，不然他以后还怎么当班长。
宁灵有些失落地松了手，唐唐在她身后探出头，故作阴阳怪气道：“得了，重色轻友呗！这是压根没考虑过我了。”
宁灵立马转过身，脸上的笑跟沾着蜜似得，“哪有啊，你之前不是说跟苏亭亭做同桌也挺好的嘛，那我俩依旧是前后桌啊，这跟同桌也没俩样啊，是不是？”
唐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她本就不是真心介意，这会儿也生不起气，“放心吧，沈雾身边没人坐的，你看他跟咱班里谁熟啊，也不就是我俩，顶多再加个我同桌跟班长。安心啊。”
“……我也没操心。”宁灵小声反驳了一句。
数学课代表这会已经选好座了，下一个是沈雾。
宁灵立马往窗边压了过去，跟数学课代表犹豫不决，再三思考的态度不一样，沈雾几乎没停顿，提着书包直接奔着原座位就走了过去。
宁灵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连桌子都不用移了。
宁灵对其他人选座的过程不感兴趣，正准备从窗边退出来，余光就看见苏亭亭一脸紧张地抱着书包和方才那个粉色礼袋走了进去。
这姑娘怎么选个座也这么害羞啊，反正也是坐原座位……
宁灵脑内的想法一顿，眼睁睁看着她从中间过道走过去，掠过她原本的位置……
然后，站在了自己的座位前面。
宁灵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众人的唏嘘声就跟浪潮似得涌了过来。
“靠，全班第二跟全班第三啊！学霸组啊，这搭配可以啊！”
“我说苏亭亭刚才排队时这么紧张呢，敢情是要跟宁灵抢人啊哈哈哈……”
“那宁灵怎么办啊？”
宁灵恍惚地想，对啊，我怎么办啊。
教室里只有三个人，数学课代表一脸八卦地借着整理课本的间隙偷偷望过去，苏亭亭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下一秒就要往宁灵的座位里面走去，但沈雾突然一下站起了身，她像是被吓着了似得，连忙往后退了出来。
她这一慌张，手上的纸袋没抓稳掉了下来，白色蝴蝶结歪在一边，开口处滚出了一抹暗红色。
宁灵的视线落在地上，那是一朵玫瑰花，准确来说，是一朵已经枯萎的玫瑰花，但看起来像是被制作成了干花的模样，外面还裹着一层报纸。
黑体大字落在报纸中央——珍爱生命。
你生日？
不是生日，就是朋友送的。
朋友送的……
宁灵失神想，啊，原来是要送给她的。
周围的讨论声一直高涨不下，唐唐很轻地拽了拽她的手，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紧紧抓在窗沿上的手指，宁灵跟烫着似的立马松开手。
她能感受到沈雾从里面望过来的目光，但很奇怪，她突然就感觉眼皮很沉，抬头看一眼他们都觉得费劲。
她没有合照，她也没有玫瑰花，她在苦恼愧疚，想着怎么跟沈雾和好时，原以为沈雾也是同样的心情，但好像不是。
难受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个。
怎么会这样呢。
知道沈雾秘密的人不是她吗。
苏亭亭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呢？
是在她向沈雾借卷子的时候，还是在她坐在自己座位上抄题的时候？
宁灵心里很复杂，她一边觉得难受，一边又有一种隐隐的愤怒。
她觉得“被背叛”了，而这种感觉不仅仅是来源于沈雾……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响亮，宁灵想着该笑一笑的，不然谁都下不来台，现在大家都盯着他们三个人，如果她笑一笑，甚至大大方方地让苏亭亭坐下，肯定能赢得一片喝彩，气氛还能因此缓和下来，一举两得。
反正跟谁坐不是坐啊，凭什么就得是沈雾。
凭什么啊……
宁灵心里一酸，倏忽垂下眼。
可她就想要沈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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