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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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定平侯回京时正值边疆安稳,秦尧在军中威名远播,镇住了一方水土,只是近来平周又有蠢蠢欲动之意,却派人来说是要与大殷正式议和。

  此前和亲,那位宗室出来的公子没过多久便在平周香消玉殒了,为防有诈,女皇欲派人重新前往西南边境,作为使者,与其签署条约。

  太女却在朝中举荐了秦岫。

  盖因此人选不仅要有勇有谋,还得具有一定的震慑力,才能在军中稳住军心,秦岫身为定平侯嫡亲的侄女,自是应了那句虎门无犬女。

  女皇当即将秦岫召进宫中,直接封其为宣庆侯,不日领军前往西南。

  秦岫这几日整天不分昼夜地和谢倓厮混在一起,比小别胜新婚还要腻歪,太女做这个决定前就已经提前来找过她,这是家国大事,秦岫丝毫不敢有懈怠之意,一方面也是想借此事立功,重新在朝中立足。

  她如今还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条命,可人已复活覆水难收……与其将难受都摆在面上,还不如活地光光彩彩,一切自当重新来过。

  她没有资格糟蹋这条命,也不能再把它活地糟糕浑噩透顶。

  她要爱惜,要保护好,否则对不起为她成为炼鼎的秦尧,对不起顾衡,也……对不起把她从刑部大牢带出来,还因此而受罚的谢倓。

  “陛下找过我了,”秦岫坐在床边,揽着谢倓的肩膀说,“三天后我启程去西南边境,她应承了我,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她就答应我们俩的事。”

  谢倓的目光紧了一下:“……又要走么?”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秦岫亲了亲他的额头,“只是议和,我处理完就能回来。”

  谢倓:“我要跟你一起去,你不能再出事了,我……”

  “不行,”秦岫打断他,“你的腿伤还没好,这不是儿戏,你就在陇京等我。”

  谢倓道:“我没有这么娇贵,你让我去。”

  秦岫拒绝地十分利落:“不让。”

  “长渊……”

  “……”秦岫的表情有点维持不下去了。

  谢倓抓紧时机再接再厉,抓着秦岫的袖角轻轻晃了几下,直接毫不吝啬地放了大招:“妻主……”

  这一声不知道戳中了她身上哪个点,两个字话音刚落,秦岫只觉得心尖尖上突然一抽一麻,然后她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扶住了床沿,被他这一声“妻主”叫地老血沸腾,四肢酥软,眼前金星和粉红泡泡齐齐冒了出来,一脸如坠云端的神色,人都沉醉了进去。

  谢倓见状,立刻乘胜追击:“你让我去么……”

  好在秦岫理智尚存,还没有彻底色令智昏,闻言立刻正色起来:“不行。别想用美人计。”

  谢倓蹭着她,委委屈屈地道:“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舍得跟我分开么。”

  秦岫偏着头回蹭几下,揉了揉他的脑袋:“舍不得也要舍,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是议和,谁知道这中间会出什么意外?”

  “再说了,这是我们女人的事,”秦岫拉过他的手吻了吻,“听话,在家等我,嗯?”

  谢倓二话不说,突然用双手卡在秦岫的腰际两侧,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秦岫始料未及,惊了一下,本能地用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反应过来后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干什么?”

  谢倓抬头看着她,十分认真且有理地道:“论力气,我比你大,论武功,我也不比你差,谁说男人就不能上战场了?”

  秦岫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会儿,就在这期间的空当里,谢倓已经鬼鬼祟祟地凑了上来,先是在她下巴上轻轻啄来啄去的,而后头稍稍一偏,对准了秦岫的脖子,柔软的嘴唇刚贴上去,秦岫顿时浑身一颤:“……你别动我,被你一折腾,我连马都骑不了。”

  谢倓停止了动作,眨眨眼,温柔且无辜地对她笑了笑。

  就跟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似的。

  他碰到秦岫垂落在肩头的乌黑长发,手指漫不经心地挑上一缕,在指尖绕来绕去地把弄,同时轻声细语地说道:“我给你沐浴好不好?”

  秦岫见招拆招地道:“……不用,我看得见了。”

  试图让她在床上松口的男人顿时泄了气,想硬来,又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磨了磨牙:“那亲一下可以么?”

  秦岫看了他一眼,忍住了没笑,故意板着脸道:“大白天的,别胡闹。”

  谢倓闻言,当即把手一甩。

  不玩了!

  两个人一直闹到了傍晚,秦岫才恋恋不舍地从王府离开。

  这个时间总能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与哀伤……因为它总能让人沉没入许多的回忆里。

  回忆总是哀伤的。

  她第一次进宫时喝醉了,摇摇晃晃地翻入了自家的宗祠,正在罚跪的秦徽指着她忍无可忍道:“醉了就回自己房里去。”

  她离开十三庭的时候,沈醉抱着覃步胭的头,她看着这个昔日被自己称作大哥的人,毫不留情地把他送给自己的长箫扔在了地上。

  许多人都死在那一天。

  故人还存活在回忆里,再回想起来的时候,那些刻意忽略的感情便也好似在万分平静的心中失去了禁锢,短暂地将人淹没。

  其实她在大牢里的时候,沈醉曾去见过她一次。

  他还是那句话:“覃步胭的尸身在哪里?”

  秦岫浑浑噩噩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从血气里透出来,她突然发出一声嗤笑,问他:“这么久以来,你是不是从没回过断肠崖?”

  沈醉愣了一下。

  “我把他们,都葬在那里了。”秦岫嘴角含着笑,缓缓地吐出那些久违的名字,“上官昱,曲流觞,还有自刎的白清行,被他杀死的沈昙,还有许多许多的人,包括覃步胭。”

  “一家子兄弟姐妹,就该整整齐齐的,对不对?”她问沈醉,“如果你回去过,就该看见,十三庭的废墟里,就埋着你曾经的家人。”

  沈醉呆呆地看着她,看了不知有多久,他早已在覃步胭死的那天就走火入魔了,因为那天他几乎失去了他的一切,他的家,他来自五湖四海的亲人,他们曾经一同从血海刀山里走下来,互相搀扶着,谁也没有放手。

  就在那天,全都破灭了。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是白的,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点的血色,唯有来之前刻意勾画的眼角透着诡异的红,沈醉笑了,越笑越大声,直到这一刻他也没明白,眼前这个人,这个亲手毁了他一生的人,她杀了他们,又给他们最后一个容身之所,究竟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旧情。

  他不明白,大团大团的东西在他脑子里纠结成了乱麻,撕扯着,混乱着,恶狠狠地吼着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他又是笑又是哭,眼泪肆无忌惮地从脸上流下来。

  “……你说的对,”沈醉闭上眼,嘴角含笑,“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所以,阿泠,大哥在黄泉路,等着你。”

  疯了的人疯了的心,疯了的嘴里也说着疯话。

  他一边大笑,一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大牢,不知去往了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周遭冷清地近乎荒芜,沈醉走了之后,秦岫便开始胡思乱想——也不能说是胡思乱想,倒和发呆入定差不多。秦贤,顾研,秦衍等人的面庞走马灯一样从脑子里接连滑了过去,生者和死者,那些她放在心里爱的,放在心里恨的,喜欢的,厌恶的,温馨的和蹉跎的,哭笑悲痛,暗香淫靡,都落了灰,成了指缝间挽留不住的流沙,不可避免地变成过去了。

  不畏天地的衣冠恶鬼在无声无息的死寂里,被磨成了一个孑然一身的天煞孤星。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她想过死,却没想过自己还会活过来。

  一心求死的人,生命里出现了那么一点的微光,有了想陪伴一生的人,光是这么个人,就值得她活下去。

  她从万劫不复的地狱里爬了出来,告别乌云压顶,迎来炽盛骄阳,万里晴空。

  秦岫看着天边血红的夕阳,心里近乎温柔地想:“大哥,阿泠不能去黄泉路陪你了。”

  她独自一人晃晃荡荡地回了家,头一次觉得人间烟火是如此的令人温暖。

  谁曾想刚进家门,梁青舟刚好迎面过来,见了她,直接毫不客气地道:“又鬼混了是不是?有位申大人一刻前来拜访,说是要见你。”

  这人唠唠叨叨的毛病简直是得了秦徽的真传,秦岫一听,脸色飞速沉了下去。

  梁青舟心道:“坏了,难不成这位申大人是讨债来的?”

  秦岫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问道:“人呢?”

  梁青舟:“前厅侯着。”

  怨不得秦岫下意识就把脸色拉了下去——她和这人是天生的八字不合,每每和申越清此人见面,秦岫就知道准没好事。

  况且二人现下还添了一层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关系。

  申越清正在前厅捧着一杯茶悠哉悠哉地细品,一点都没有身在别人家的自觉,秦岫二话不说,直接在她面前落了座,道:“你找我?”

  申越清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然后脱口道:“废话。”

  秦岫:“……什么事?”

  申越清挑了一下眉:“你猜猜看。”

  “……”秦岫:“不是,我寻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要多正经有多正经。如今这吊儿郎当的语气跟谁学的?”

  申越清朗声一笑,摆了摆手:“行了,废话我也不多讲。直说了吧,我是为了长乐王来的。”

  ……秦岫这次是真的把脸沉下来了。

  “……你喜欢他?”

  “我遇见他比你要早。”申越清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母亲不让你入宫,我却不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在宫宴上见过他,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个很标致温静的人,也出落地越□□亮,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更何况他是皇子。”

  秦岫木然着脸道:“你不是见不得他受苦么,那还退亲做什么。”

  “你不是也见不得他受苦,所以哪怕私底下为他掏心掏肺,却一直不给他名分么。”申越清道,“我知道你的苦衷,可是你应该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他一退再退,到如今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一个男人,他要承受的流言蜚语远比你要来的多,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让他等着,等了这么久的。”

  “他不喜欢我,所以他和我在一起不会开心,可是如果他喜欢你,你却还叫他伤心欲绝,我可以告诉你,那时我一定会带他走,叫你永远都见不到,”申越清说,“哪怕他是你的下堂夫。”

  秦岫淡声道:“放心,你等不到那一天的。”

  申越清笑:“但愿如此。”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下人来报说,顾家的表姑娘来了,秦岫当场诧异了一下。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秦岫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心道:“这也没变成香饽饽啊。”

  秦岫对小兔崽子向来是不在乎那些虚礼的,开门见山地问了顾衠的来由,顾衠言简意赅地道:“来践行。”

  言毕,她往长廊里靠墙一坐,拿出两个杯子放在地上,往里面倒上酒,把其中一个杯子朝秦岫的放向轻轻一推。

  酒香四溢,秦岫顺其自然地执盏,端起在半空泼下,也不知是在敬哪个入土为安的人,末了微微一笑,从容如常地接了回去:“是姑母的意思?难为表妹你了,分明看我不顺眼,还得捏着鼻子来与我对饮践行。”

  顾衠端起来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长廊中风声呜咽如飞,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谁都没有发声,秦岫的后院种了许多的竹子,风过时,竹叶摇曳声说不出的苍凉萧瑟,顾衠的视线落在空中一片打着旋儿的竹叶上,直到那片叶子终于兜兜转转地落在地上,她才移开目光,晃了一下手里的酒盏,问道:“你与长乐王,是什么关系?”

  秦岫顿了一下:“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顾衠:“哦……你是他老婆。”

  秦岫让这个称呼给别扭地脸色扭曲了一下:“……”

  顾衠低着头,有些失落地道:“我也有,可是她不在了。”

  秦岫顺口接道:“谁?”

  “看不出来吗?”顾衠已经醉了,把杯子随手一丢,手握成拳,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心口,一边道,“顾衡!顾衡啊!”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秦岫猛的想起顾衡说的那句“我爱她”,顿时茅塞顿开,她试着联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一时之间还是很难将这两个人与“夫妻”扯上关系。

  “……虽然知道有些话不该说,”秦岫沉默了一下,叹着气道,“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视伦理纲常于无物,你这是……乱/伦。”

  “我才不管!我只知道,只要能博她一笑,就是让我把心挖出来给她我都愿意。什么乱不乱/伦!什么伦理什么纲常!在顾衡面前都算个屁!通通,全部,什么都比不上她!”

  “哎……你这个人,不是,咱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成不成?别扯我衣服!松开……撒手!顾衠!”

  “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顾衠醉醺醺地苦笑一声,“流言蜚语谁爱说谁说,说我疯子也好畜生也罢,我光明正大,用不着躲躲藏藏!旁人怎样在我都不在乎,只要她看我一眼,对我说上一句话,我死也无憾了。”

  秦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扯了出来,一脸嫌弃地道:“怎么跟个痴汉似的……”

  她还没嘀咕完,顾衠猛的扳上了她的肩膀,秦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顾衠近在咫尺的脸,听她道:“她在我怀里死的,死之前还抱着我……你知道吗,她这辈子都没抱过我……平日里见了我,不是冷眼就是呵斥,我伤心死了,那是第一次……她抱我。”

  “可我一点都不开心。”

  秦岫心里突然难过起来,她愣了半天,才踌躇不决地揽住了顾衠的肩膀,让她顺势靠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她说,“是我连累了你们。”

  顾衠迷迷瞪瞪地抬起头,看着虚空中的一轮皎月,眼中不自觉露出某种神往的样子来,片刻后,她突然笑了一下。

  “别放过女皇,”她在秦岫耳边说,“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就算她是你男人的母亲,哪怕是为了顾衡,也别轻易……放过她。”

  秦岫悄无声息地将眼睛低垂下来:“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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