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_望春心(女尊)
书荒网 > 望春心(女尊) > 第三十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三十章

  沈昙的动作很快,快到几乎是以毫无留恋的姿态,当天就独自一人下山,头也没回地走了。

  她对沈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沈醉的原话的是:“她的心思不在这里,强留无用,走了也好。”

  这件事从始至终只过了几个时辰,一阵风似的来的快去的也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十三个人已经少了一个了。

  楼泠硬是憋着没有把沈昙私自带她下山的事说出来。谁想几日后,京城里突然传出一个消息,说是殷家的大少爷要成亲了——这本也不算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殷大少爷的新娘并非是迎娶,而是入赘到殷家。

  据说这新娘以前也是个世家出来的少主,后来没落了,连带着许多家中子弟走的走散的散,耳聪目明的人自然而然就能联想到几年前的段家,隐约也能猜到一些内情,不过都是碍着情面,揣着明白装糊涂,私底下说说罢了。

  直到有人收了请帖,合开一看新娘的名字,果不其然——金粉描摹的段溪亭三个字赫然其上,真真切切,做不得假,闪的人眼花。

  众人虽早已不记得段家少主是个什么模样,名讳还是能想的起来的。这才恍然大悟,一些猜测由此成了实锤,议论起来就更肆无忌惮了。于是这也加速了这消息的传播速度,没过两天,就跟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陇京的大街小巷。

  这本是和十三庭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沈昙走后众人都有些郁郁寡欢,连着几日都气氛低沉的要命。按照规矩,“七星六煞”不能留有空缺,一旦缺人,必须再举行一次大选,在门徒里重新择出能力出众的人来坐这把交椅。可自沈昙走后,沈醉一句话都没提要大选的事,他不说,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轻易谈起。

  大概是殷家少爷要成亲的消息传出来的第一天,楼泠就被沈醉叫去谈话,同时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任务。

  为什么说是不同寻常呢?

  因为如果是寻常,不是杀人就是盗物,且足以派高层出动的必然都是有一定难度的任务,普通门徒轻易还做不来。楼泠这些年积累下来的恶事也不少了,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从刚进门时的生硬忐忑到后来的坦然自若,手上沾的血也是一层盖着一层,早就不干净了,乍然接到个这么清新脱俗的,无言了好一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醉以为她没听清楚,又言辞清晰,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遍:“你下山去,找到沈昙,跟着她。听明白吗?”

  楼泠:“……”

  话是听明白了,这个事却不是很明白。

  沈昙离开少说也有一个月了,怎么找啊。

  沈醉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好似知道楼泠要问什么,说完这句话就直接低下了头不再理会她,摆明下了逐客令。楼泠于是只能默默把这句话重新囫囵吞枣咽了回去,心口吊着一口憋屈的气,不明白碰上这种事的为什么总是自己。

  老实说,她不是和沈昙关系匪浅的白清行,也没有其余人和沈昙经年累月下来的情义,对于沈昙的离开除了一时的惊愕和不适应,并没有过多的多愁善感。

  再者,沈昙都能毫无眷恋,面不改色的走出十三庭,加上洞悉了外出那次沈昙的目的,楼泠对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情义更是烟消云散了。

  连她都佩服自己的无情。

  纵是百般无奈,也不得不照做了。

  她下山后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该从何找起,正走着,原本走在街上的行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中间隔开了,都纷纷退避到了路的两旁,楼泠被迫顺着人潮被挤到两侧,满脸的不明所以。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没一会儿,尽头突然响起一阵不同于人声鼎沸的声音,离的稍微近了,才听地清楚一点。

  一队红的扎眼的队伍敲锣打鼓地在众人的围观下从路中间款款而过,阵仗极大,楼泠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敢情是恰好碰见了谁家嫁儿子。”

  这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完,就在她无意抬头看见新人的瞬间又吊了回去。

  ——那正坐在高头大马上,大红喜服意气风发的,可不就是沈昙?!

  ……这算不算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唯恐沈昙在人群中发现她,楼泠看了一眼后忙低下了头,心里被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送亲的队伍过去后,两侧的人群退潮一样又重新合并到了一起,楼泠在原地望了一会儿,随即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回就算沈醉让她打道回府,也拦不住她一探究竟的心了。

  她像个不起眼又甩不掉的小尾巴,一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眼看着前面的人在一户人家门前勒马停下。

  紧接着就是一系列成亲所需的流程,楼泠趁着沈昙无心注意到自己,趁着这个时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户深宅大院。

  朱红大门将内外隔开,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无论是里还是外一样的热闹非凡,喜气洋洋。再往上看,高挂的门匾上响当当地镶嵌着“殷府”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这时候,沈昙已经牵了新浪的手往里走了。

  楼泠见识再少,也知道这种场合是需要请帖才能参加的,她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硬闯,省的被人赶出来不说还会暴露行踪。她围着墙装作溜达路过的样子,到了墙角,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轻车熟路地翻了上去。

  她很机敏地把身形隐藏在房檐上,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用来观察下面的状况。

  殷府内无论是主是客,这种场合下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该说的应承话也是一句不能少的。殷罗身为少主,更是要撑起半边天来,作为宾客重点交谈的对象,跟这位熟人说说话,转头就又和那位大人稽首拜谈,一会儿下来可算累的够呛,脸都笑僵了。

  好容易得了空,她转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的人不无怨气地说了句:“我真是看见段溪亭就有够糟心,当年长渊下手还算轻的,竟留了她一条命,可见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不假——焕之你今儿可算是换了身衣服,我跟你说,别总跟你姐姐学着整天一身黑,乌鸦似的,丧气的很,我劝她好多次她都没改……”

  秦徽听着她万年不变的长篇大论,没有说话。

  殷罗顿了一下,紧跟着苦笑:“如果长渊这会儿还在,恐怕早就砸场了。”

  估计到那时,段溪亭连门都过不去。

  秦徽听了,低头拨了拨玉箫上垂下来的墨绿穗子,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常年在官场浸淫使她的气场看起来已经不是沉稳那么简单了……还有阴郁,黑沉沉的眼睛在目光下垂时无端令人胆寒的阴郁,她轻声道:“阿姐不在,自有我们代劳。”

  殷罗木愣愣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活越像秦岫了。正偷偷摸摸从上往下看的楼泠余光里出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心神忽然一阵轻微的激荡,没等她看清楚,头部内里突然炸开一阵剧痛,就像被人迎面一棍子抡在了脑袋上,直痛的她眼花耳鸣。

  楼泠一手紧紧抱住了脑袋,直到这股子让人难以忍受的劲儿缓过去以后,再睁开眼,底下站着的人已经没影了。

  所有人都相继聚在了前厅。

  成亲的流程看似不过就那几个,耗费不了多少精力,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却知道,全套流程走下来不仅受折腾,耳朵还得一刻不停地听着喧闹一整天,到了洞房的时候差不多浑身的力气去了大半,只是这是喜事,再折腾也是甘之如饴的,没人会在意这个。

  这时候,才刚开始拜堂。

  新郎盖着大红的盖头,瞧不见脸,只瞧那喜服勾勒出的身姿纤细挺拔,就知道多半也是个美人。

  一旁的殷罗脸上端着天衣无缝的笑,心里一点都没念叨着半句吉祥话,越看越觉得自己兄长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么一想,就更觉得段溪亭面目可憎。

  她不动声色地和下首的秦徽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徽立刻背过手对身后的侍从做了一个手势,侍从会意,轻手轻脚地从人群背后绕了出去。所有人的心思和目光都放在那对新人上,没人发现已经悄无声息的少了一个人。

  司仪已经拉着长调喊出了第三句——“夫妻对拜”。

  话音刚落,突兀的一声“万万不可”老远就传了过来,众人迎声望去,就见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小跑着入了前厅的门,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还急惶惶的喊道:“大人,万万不可啊!”

  司仪停了下来,宾客静了下来,先是看看这半路杀出跪在地上的男子,再回头去看首位上坐着的殷家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殷家主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

  殷罗秉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向地上那人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是什么人?”

  男子道:“小的叫蔡三郎,从前是段府里的家奴。”

  “段府”两个字入耳,便有一部分或疑问或探究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移到了沈昙身上,在场的人都是拿了请帖的,自然是晓得请帖上“段溪亭”三个字红底金字,写的可是清清楚楚。

  殷罗装模作样地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继续发问:“段府的家奴?哪个段府?”

  “还能是哪个,”宾客里有人说话了,“这人既说是‘从前’,十有八九是几年前没落的那个段家。”这句话说完,那人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就带了些调笑的意味:“你说你是段府的家奴,这位新人可是你家的少主,你这么横冲直撞出来,不怕她怪罪吗?”

  这话怎么听来都有些讽刺的意味。

  没了段家,这位所谓的“少主”充其量就是个空有虚名的无根浮萍,没什么后台当依靠也没什么权势来傍身,就算是想怪罪也怪罪不来啊。反而还会被人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给人笑话。

  沈昙喜服下的手逐渐收紧,握成了骨节泛白的拳头。

  “大人明鉴!”自称蔡三郎的男人磕了一个头,一句话喊的悲情肆溢,那涕泗横流的模样如同蒙了天大的冤屈,活脱脱窦娥再世,“她……她不是我家少主啊!”

  沈昙猛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轰然劈头而下,拥挤在前厅的人安静了一瞬间后一下子炸开了锅。

  殷罗出声制止了喧哗,一边分心看着沈昙以防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一边还要接着这话问下去:“你空口无凭,说她不是她就不是?可有证据?”

  蔡三郎点头:“有!”

  说着,他从怀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一个环状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越过头顶呈给她看。

  沈昙心里“轰”地一声,先是惊愕,而后面色惨白。

  就听蔡三郎道:“家族寥落后,少主独自去了后山,觉得自己无颜活在世上,心灰意冷之下拔剑自刎。临死前将此物转交给我,让我务必代她还给殷公子。大人请看——这就是少主临死之前交给我的信物。”

  殷罗从他手里把那环状玉佩拿起来,放在手上细细看了看,又回头递给殷家主,低声道:“母亲,是兄长和段少主定亲时两家交换的信物。货真价实。”

  殷家主听到现在早就是脸色铁青,并没理会沈昙投过来的目光,冷着脸开口道:“既然是你家少主的遗愿,为何不早说?!”

  蔡三郎狠狠颤抖了一下,几番欲言又止后,头低的更狠了:“大人恕罪,本该一早就物归原主的,只因我有私心……才留到现在。”

  是哪种私心,只看他通红的脸色就能一清二楚。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见状又有些躁动起来,窃窃私语逐渐化为议论纷纷,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当日你来表明身份,要娶我大哥的时候,我问你可有什么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的东西,你说有信物,可是忘了拿。议亲的时候让你拿,你又说丢了。母亲恐是贼人心怀不轨,本不答应这门亲事,你就在我家门前跪了两天,硬说自己是段溪亭,和我大哥有婚约在身,”殷罗拿着那玉佩,转身扔在沈昙脚下,脸上尽是被欺骗过后的愤怒:“这你怎么解释?!”

  沈昙几乎心乱如麻,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

  解释?怎么解释?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段家是否真的有“蔡三郎”这个人,也不是她什么时候就成了别人眼里自刎而死的孤魂野鬼,而是她翻箱倒柜都没有找到的信物,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人手里?!!

  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这样?!!

  她为了今天费了多少心思,熬过了墙倒众人推,熬过了树倒猢狲散,熬过了十三庭弱肉强食,打打杀杀,不见天日的日子,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今天!

  可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只差临门一脚,最后一步!

  怎么顷刻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请收藏本站:https://www.shw9.cc。书荒网手机版:https://m.shw9.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