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反其道而行_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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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反其道而行

  屠城之时,躲在秦宅暗室里的中年人,乃是谷梁秦家的现任家主,舍财买命,郭传鳞从他手里得了三件翡翠首饰,一块翡翠花佩,一只翡翠手镯,一串翡翠珠链,都是价值连城的老种好物。韩兵收下了手镯,替他将珠链转赠赵帅,结个人情,花佩还留在郭传鳞手中,让他送给中意的女人,作定情之物。

  翡翠花佩雕工精细,花枝舒展,栩栩如生,郭传鳞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越看越觉得欢喜,贴身收藏,秘不示人。韩先生说这花佩是“老种玻璃地翡翠”,想必贵重得很,“送给中意的女人”云云,他丝毫没这想法,乱世之中,娶妻成家无异于往脖子上套一圈绞索,有这个闲心,不如跟着张癞痢去销金窝快活,能用金银换来的东西,何必浪费精力,多此一举。

  韩兵虽识货,却也看走了眼,这一块翡翠花佩大有来头,内里藏了一点深渊血气,唯有遇到有缘人,才会从蛰伏中醒来。郭传鳞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毕竟只是普普通通一叛兵,无意之中日夜摩挲,倾注心神,却始终唤不动血气。不是他的,原本勉强不来,血气旺盛的大妖或修道人,才能从中获益,郭传鳞差得太远,注定错失这千载难逢的机缘。

  然而魏十七的一缕神念,恰好占据他灵台,察觉深渊传承现于未来此刻,没有早一步,没有迟一步,与弥罗镇神玺同处一方天地,是天意,是巧合,还是深渊意志暗中操纵?既然血气不屑郭传鳞,那他便反其道而行,神念落处,将深渊血气从花佩内引出,一点血珠翻来滚去,似乎嫌弃郭传鳞太过孱弱,别无选择,才心不甘情不愿投入他体内,收于心窍之中。血珠入体,顿显狰狞本色,郭传鳞猛一挺身,脊椎弯成僵直的弓背,瑟瑟发抖,骨节逐节炸开,肌肤干瘪,精血尽被抽去,留下一具生机断绝的干尸,兀自大肆索取,不知餍足。

  魏十七护住他心脉,神念扫过血珠,深渊血气顿被压制,温顺如羊,收敛起九成九的气息,吐出精血反哺干瘪的肉身,郭传鳞的身子渐次充盈,骨节弥合如初,眼角眉梢只多了少许皱纹,细小琐碎,乍一看比之前老了七八岁。

  神念撤出灵台,再度陷入龟息,郭传鳞躺于床上,胸口起伏,鼻息沉沉,根本不知自己身上,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东方发白,鸟鸣间关,郭传鳞悠悠醒转,腹中饥饿难当,肠动如雷。他一骨碌爬起身,按着肚子愁眉苦脸,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厨房,将剩下的半锅剩饭一扫而空,兀自饿得发慌,没什么东西可吃,只得拿水瓢舀了冷水喝,咕咚咕咚吞下半缸,稍稍按下饥火。

  韩先生尚未起身,再过大半个时辰,张癞痢才会送食盒来,郭传鳞犹豫片刻,回房取下利剑,放轻脚步出得秦宅,径直往西门而去。

  赵帅中军占了谷梁城,大半兵马驻扎在城外,层层布防,巡哨往来不绝,不禁四门出入,郭传鳞跟看守西门的兵丁打了个招呼,出示腰牌,说去山林中打几头野物解馋。他的腰牌正面刻一“韩”字,反面刻有“大略”两个小字,守门的兵丁早得了吩咐,肃然起敬,连玩笑都不敢开,恭送他出城门而去。

  郭传鳞辨明方向,迈开大步,朝山林茂密/处行去。

  谷梁城依山傍水,山是息条山,水是剑河。息条山乃沧岭分支余脉,多鸟兽草木,猎户散居于此,张罗设阱,打得猎物便提到谷梁城中兜售,换取些许银钱,换购油盐布匹等必需之物。郭传鳞早打听清楚,息条山有猄鹿出没,猎到一头,挑好肉留几块给韩先生,剩下的就可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一入山林,血脉喷张,郭传鳞咧开嘴无声地大笑,浑身骨节劈啪作响,如同换了个人,视野内一草一木纤毫毕现,数里外鸟兽的动静如在耳畔。他又惊又喜,内心还有些惶恐,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腹中的饥馁迫使他无暇细思,郭传鳞泼开双腿,穿林登山如履平地,无移时工夫便消失在深山老林中。

  沧岭深处一处地穴之中,封使君蓦地惊起,着地一滚现出原形,却是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虫,破开四足奔上山头,朝息条山方向极目远眺,低低咆哮,神情忐忑不安。他开智已久,盘踞于沧岭地穴中修炼三百年,化为人形,颇知利害,就在方才一刹那,息条山中腾起一股凶戾之气,稍露端倪,便隐而不显,难不成是有大妖降临?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听闻谷梁城两军交战,死伤不计其数,引来大妖吞噬血食,也在所难免。封使君沉吟良久,慢吞吞回转地穴,端坐于青石之上,唤来寅将军,命他去息条山巡视一番,如有异动,赶紧回来禀告。

  寅将军亦是虎精,道行虽不及封使君,心性机敏,最擅打探消息,息条山纵有大妖现世,料想寅将军也能全身而退,不至得罪对方。

  寅将军得封使君指点,在地穴中安然修行,半是客卿,半是手下,既然封使君有所差遣,在所难辞,他当下答应下来,现出原形,卷起一阵怪风,跳腾飞奔而去。

  不过半日光景,寅将军便来到息条山中,他停下脚步,仰头抽动鼻翼,仔细分辨着风中的气息,似有所察。低头寻思片刻,寅将军伏低身躯,沿着山麓向前奔去,落足之处避开枯枝败叶,动静极小,如一阵轻风穿林而过。无移时工夫,他停于一座山崖之上,一阵烟火气飞腾而上,直冲鼻端,寅将军垂首望去,只见山崖脚下避风处燃起一堆篝火,火上烤着半只焦香滴油的黄猄,一个年轻人捧着熟肉狼吞虎咽,身旁撂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沾染上新鲜的血迹。

  那人显然是饿狠了,齿如利刃,喉如深渊,胃似无底洞,偌大一头黄猄,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咯吱咯吱”嚼碎了咽下肚,老虎吃羊都没这么干净利索。不过寅将军可以肯定,那人不是大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只是个普通人类。

  吃下黄猄,意犹未尽,那人吮吸着油腻的十指,又从灰堆里扒出猄头,撕下脸上的肉大嚼,又劈开脑壳挖出颤巍巍的脑子,尝了尝,似乎嫌太腥,随手丢进篝火里,抬头朝寅将军看了一眼,咧开嘴笑了起来。

  寅将军一颗心漏跳了半拍,几乎忍不住要扭头就跑,但转念一想,山崖陡峭,猿猴难攀,要避让也不急于一时,当下瞪起铜铃大眼,森然望着那人,作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噬人欲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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