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_步天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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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餐车里灯火通明,里面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冬至下意识松口气。

  他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又给何遇买了方便面和若干零食,正准备走到空位上,一个孩童忽然从旁边座位上跌出,摔落在冬至面前。

  冬至吓一跳,随手放好东西,赶忙弯腰扶起孩童。

  “小朋友,你没事吧?”

  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辫子,整齐刘海下面是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就是神情有点呆,听见冬至的话,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

  冬至低头看她膝盖,没摔破,还好。

  一名少妇匆匆走过来:“彤彤!”

  小女孩回身张开双臂,顺势让少妇抱起来,依赖的举动足以说明两人关系。

  冬至生怕对方误会,忙解释道:“小朋友刚才摔下来了,正好让我碰上。”

  少妇倒没有迁怒,反是连连道谢,说是孩子太顽皮,自己本来想去订餐的,结果离开一会儿就出状况。

  冬至就道:“我正好也要在这里等送餐,要不你把小朋友放在这儿,我可以帮忙看一会儿。”

  少妇一脸感激,连番道谢,将女儿放在冬至对面的座位上,嘱咐她要听哥哥的话,就去订餐了。

  小女孩很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妈妈口中所说的“顽皮”,她与冬至两人大眼瞪小眼,竟也忍住一句话都没说。

  冬至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时乘务员端上牛肉面,买好了东西的少妇也很快回来。

  “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带着彤彤出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兼顾到她,幸好一路上总有你们这些好心人!”少妇二话不说硬塞给冬至一瓶矿泉水。

  冬至笑道:“没关系,彤彤本来就很乖。”

  “乖过头了吧?”少妇露出苦笑,“其实彤彤有自闭症,她爸爸也是因为彤彤这个病,才跟我离婚的,我平时忙工作,好不容易放个假,就想带着彤彤出来玩一玩,好让她多看看山水,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小女孩很乖巧,接过母亲的面汤,一勺勺地吃,动作有点迟缓,但不像别的小孩那样,被娇惯得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

  冬至心生同情。

  “你们打算去哪里?”冬至问道。

  “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发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发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发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发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发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发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发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发,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冬至本来不打算再理会何遇的,但一股气被对方揉着揉着就揉散了,还是忍不住问:“这列火车上到底有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不可能!”还有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很陌生。

  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冬至奇怪地想。

  他原本是侧身睡,面向墙壁,但此刻脑子一团混沌,想翻身偷看那个小孩,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连翻身也有困难。

  那小孩子还在说话:“那些东西没有神智,只会吸人精血,怎么可能特意挑选对象?”

  男人道:“死掉那个乘务员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1975年8月21日。”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冬至浑浑噩噩地想。

  何遇啊了一声:“1975年的8月21日,农历就是七月十五!阴年阴月阴日,该不会他的出生时辰也属阴吧?”

  小孩骇然:“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操纵?!”

  何遇:“所以我才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变成下一个受害者。”

  沉默了片刻,冬至听见男人说:“你一路看好他。”

  何遇拍胸脯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小孩凉凉道:“就因为是你才不放心,也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厕所忘了带厕纸,把画符的黄纸都用掉,害我们那一队差点挂掉!”

  何遇哦了一声:“为了一袋零食,特地返回酒店去拿,错过时间,放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害我们现在都要在火车上通宵的人肯定也不是你啦?”

  男人:“吵够了没?”

  他的声音听不出生气,但其余两人一下子没声了。

  冬至还想听下去,却陡然一股倦意袭来,让他再也无法维持神智的清醒,就这么沉沉昏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估计还会做个噩梦,结果别说人皮灯笼了,连那个乘务员都没见着,一夜好觉,再睁眼已经是天色大亮。

  余光一瞥,火车停着没动,正在到站上下客,他看了下手表,早上九点出头,应该是到山海关了。

  天色蓝得像九寨的海子,一层浅一层深,连心上的阴霾也被驱散,变得明亮起来。

  冬至试着活动胳膊,顿时腰酸背痛,不由□□一声,翻身坐起。

  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冬至吓一跳。

  对面下铺盘腿坐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着一包旺旺果冻在吸,嘴巴一鼓一鼓。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他问道。

  小孩没理他,直到把一包果冻都吸光,才道:“你是猪投胎吗,可真能睡!”

  冬至:……

  他听出来了,昨晚跟何遇他们讨论的,好像就是这小孩。

  小孩见他坐着发呆,嗤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袋果冻,又开始吸。

  冬至心说你才是猪吧?

  不过想归想,跟一个小孩计较太丢分,他还是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黄桃干。

  “吃吗?”

  小孩面露犹豫。

  冬至把零食递过去:“这个牌子的黄桃干有水分,酸酸甜甜,它们家的冰糖山楂和红杏干也都不错。”

  对方果然动心了,接过零食,二话不说拆开,拿出好几块丢进嘴里,脸颊顿时鼓起来。

  但他长得可爱,再难看的吃相也好像变得可以原谅了。

  吃人嘴软,小孩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冬至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冬至,姓冬,就是冬至节的那个冬至。”

  小孩傲慢而矜持地点点头:“看潮生。看见的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冬至茫然:“有这个姓吗?”

  小孩翘起下巴,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就算之前没有,从我之后,就有了。”

  这话挺霸气,但不适合小短腿。冬至想象着一只猫咪站在假山上咆哮,没计较他的态度,心里还哈哈哈地笑。

  他转而跟对方聊起零食,看潮生果然很感兴趣,不再像刚才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天亮之后的火车更加热闹,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只有衬衫下面那个还未褪去青紫的掌印,提醒着他并非幻觉。

  一直到下午四点,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时,男人才终于出现。

  他神色疲倦,已经到了难以掩饰的地步。

  看潮生立马从床上跳下:“龙老大,怎么样?”

  冬至想,原来他姓龙。

  男人道:“消灭了三只,应该差不多了。何遇呢?”

  看潮生耸肩:“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火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长春,提醒旅客下车的广播响起,男人看向冬至,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下车。

  冬至摸摸鼻子:“这次太感谢你们了,等下车之后我能不能请你们吃顿饭?”

  看潮生眨眨眼:“吃什么?”

  男人却道:“不用了。”

  看潮生鼓起嘴巴,但也没抗议,完全没有在冬至面前的嚣张。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冬至发现男人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瞬间有了勇气,他忍不住问:“不让我请饭,那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又是淡淡一句:“不用了。”

  看潮生在男人背后对冬至挤眉弄眼,露出嘲笑表情。

  他有点泄气,想继续待下去也没了理由,只好起身和他们道别,又把背包里的零食都送给看潮生,请对方帮忙向何遇告别。

  也许是看在那些零食的份上,看潮生主动提出送送冬至,在他下车时,又大发慈悲告诉他:“老大叫龙深。”

  冬至下意识问:“哪个深?”

  看潮生翻了个白眼:“深浅的深!”

  冬至愣愣哦了一声,眼看着看潮生折返车厢,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龙出深潭,灵通九天。

  好名字。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偶尔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龙深和看潮生他们出来,冬至猜想他们可能已经从另外的出口离开,只好独自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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