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黑白_东京第一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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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黑白

  屏幕里,少女已经贴近少年,用天真的眼神观察着他。

  她过来时,作为东京寺庙禅宗之首的天玄大师,起身向她微微鞠躬,而鹰眼老人自不用多说,对她弯腰更深。

  安山清姬,安山治的独女。自古以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她的才华完全盖过这些轻佻无礼的言论,甚至一些老者,都比不上她的敏捷才思。

  她观察着羽弦稚生的同时,羽弦稚生也在看她。

  接着,两人同时笑了起来,颇有默契。

  这是个美丽独特的少女,如果说黑木童的尊美如同宏伟殿堂,那么她的稚美则是山川湖水造化钟灵之秀。

  山峦寂寥,远湖无声,一缕随风而起的清冽箫笛声,忽然在山川之间响起,想必是哪家学院的学员奏响了雅兴。

  初遇的寂静被打破。

  安山清姬向前一步,嗓音稚嫩:“羽弦君,今日我为你出题,你可愿意答,若不愿意,拿了通行证离开就好,若愿意,我就说给你听。”

  她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羽弦稚生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并不是好色之徒,不会见一个爱一个。但这少女天真烂漫,稚气十足,却又并不是藤原千绘那样的傻气,总之让人见了极为欢喜。

  十二三岁时的宫本雪子,未曾学习剑道之前,也是这般可爱勇敢么?而且,这是面对全国公开的直播,他要是拿了通行卡就走,未免太过于小气。目前全日本上下凝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说也有几万人了吧,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至于流言蜚语,这个倒是不必忧虑了,能够让两名老者低头,想必对方应该是是安山家的直系女卷。自己是娱乐圈的人,地位根本够不上,粉丝们更不会担心少女会对他陡生情愫。

  羽弦稚生收起折扇,敛去之前的傲意,神色认真道:“清谈我只是略懂,见识也算不上高深,不过姑娘既然愿意出题,那么在下便领教一二了。”

  姑娘,多么新奇的称呼,这词已经好多年没人用了。

  安山清姬莞尔一笑,用柔美的嗓音,吩咐一旁的几名女侍,将那八扇折叠式屏风拿来,准备相隔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如此哪怕他真的答不上来,也不至于在那么多观众面前丢脸。

  “不用了,没关系的。”羽弦稚生劝阻道。

  “那好。”

  安山清姬的嘴唇绽放一抹明艳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轻轻在这满堂寂静中敲响智慧的梵音:“人本欲生经者,照乎十二因缘而成四谛也。本者,痴也。欲者,爱也。生者,生死也,人在生死,莫不浪滞于三世”

  “请羽弦君从人之生死的角度,考察人类的欲望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鹰眼老人张大了嘴巴,怎么都闭拢不下去。在外面竖起耳朵偷听的学员们,无论是东大艺术,还是庆应私塾,都傻傻呆愣着。

  他们试图去想过安山家的独女会出一道难度不低的题,最起码是他们不能轻易答上来的程度,却没想到她直接将难度拉满了。

  这一题,已经不能用难度来形容,而是上升到了宇宙的高度。

  有的题目,人们能轻易辨出个道理,后世之人相信并遵循。

  但有的题,人们辨了几千年,都没能分出个胜负。

  生与死,人类欲望,都是其中之一。

  要是将两者合二为一,还要说到能让所有观众能听懂的程度.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刁难!

  别说在场之人,连羽弦稚生自己也惊了。

  对于生死欲念,无论如何辩,对方都能站在新的角度,提出新的质疑。

  不然莎士比亚那小子,也不会说‘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庄子也不会说‘一位最,而齐生死为一’。

  后面的话他听懂了,但前面那些话,他甚至都不清楚对方所说的话是从哪本古籍里找出来,大概率是某本佛家古籍,但是日本的还是中国的就不清楚了。

  这小姑娘的天真烂漫下藏着万丈深渊啊,关键是她自己好像觉得这题并不难,笑盈盈地注视着羽弦稚生,期待着他的回答。

  说真的,羽弦稚生有点小小的后悔,要知道对方是这种不出世的妖孽才女,自己何必非要逞强,拿了通行卡出去游山玩水不香么?

  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

  “稍待,容我思索片刻。”

  羽弦稚生皱起眉来,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着曾经学过的知识。

  对方的语言很深奥,若要从这里作为出发点,便就等同于掉入了对方的泥潭而无可自拔,清谈就是要会扯,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题扯到已有的知识面上,然后再用已有的经验打败未知。

  这一考虑就是十五分钟,羽弦稚生额前浮现一层细汗。

  他思考如此专注,甚至连安山清姬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汗都没有感觉的到,而再次抬起头来,身前的古雅小桌上,是清姬为他亲手炮制的一杯茉莉香茶。

  大脑极速思考,最缺糖分,他端起茶杯将微甜的茶水一饮而尽,又轻轻闭上了眼睛,鼻间滚落一滴晶莹的汗珠。

  不止是他,连屏幕前正在观看的观众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有的人在为少年着急,有的人则是抱着世界毁灭就等着看他出丑的幸灾乐祸。

  “这题答不上来,其实也没关系的吧。”鹰眼老人轻声说,看向一旁的天玄大师。

  却见这喜爱羽弦稚生的黑衣和尚,颇为气定神闲,看样子是对少年有很信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安山清姬终于察觉到自己好像闯了大祸了。

  正当她准备出声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时,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俊美少年轻声开口:“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便是我的回答。”

  安山清姬一愣,细声道:“此言出自《论语颜渊篇》,说的是当人喜欢一人时,便会让他活着;而讨厌他时,便想让他死掉。”

  “爱就生,恨便死,这的确可以用来解释人类的生死欲念,羽弦君好厉害呐。”安山清姬赞叹道。

  羽弦稚生笑着点头,可内心却有点不安。

  这句话下面还有另外一句话,如果少女也知道,那就遭了。

  接着,在他逐渐睁大的眼眸中,安山清姬微微一笑:“可是,羽弦君的这句话下面还有另外一句话的吧。”

  春秋战国年代,弟子颜回(又名颜渊)问孔子,喜欢便留,憎恨便杀,这是君主天下治国的道理么?

  孔子回答,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如果君主又想让他生,又想让他死,这不就是很迷惑了么?

  羽弦稚生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文雅少女,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路被堵死了,她居然真的知道。

  这姑娘对中国古代文化的研究已经深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她究竟多么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化啊。

  其实他之前坐船观景的时候,便就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那群山掩映之间、十几座凋梁画栋的楼阁,学的正是中国古代的园林而布置,而整个青山庭院的架构,正是来源于他印象中唐代的‘山水池’布局,以山为主景,山水重叠,仿佛是一副自然宏大的山水画。

  似乎看出了羽弦稚生的惊诧,安山清姬掩唇轻笑:“我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非常爱护她,我也很喜欢母亲,从小便跟在她身旁学习了。”

  随后少女说出了一句让羽弦稚生体内灵魂无比舒服的话:“羽弦君,你可知道,这世界以中国文化为尊,万国莫敢不敬。”

  羽弦稚生点了点头,笑了。

  知道,当然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整就一个舒坦,她说的是实话。

  无论是围棋、绘画、古言、还是折扇,日本大部分的文化都来源于中国,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日本比韩国唯一好的地方,在于他们肯承认,而不是像韩国那样偷过去就便说是自己的。

  可舒坦后,便就是不舒坦了。

  作为一个拥有中国灵魂的美少年,若被一位日本少女在中国文化上打败了,岂不是要跪地给老祖宗们磕头谢罪了。

  羽弦稚生自不可能认输,于是搜肠刮肚,继续提出言论。

  可无论他怎么个议论,安山清姬都能站在另外的角度,将他的辩论否定。

  渐渐的,时间都仿佛暂停了。

  才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对少年少女已经陷入了空无人境的领域之中,他举起枪,她便拿盾阻挡,而当她拿起火药,他则是穿上了防弹衣。

  几番回合下来,谁也不输给谁,但谁也没有赢了谁。

  乌云蔽日,墨云翻涌,山中忽然下了一场阵雨,雨下的又大又密集,如同万箭攒射般击打黑色的屋檐,窗灵湿澜,灯光迷蒙,将两人的身姿越拉越长。

  少年少女已对外界浑然不觉。

  两个人的灵魂越飞越高,跟常人,已经不在同一位面。

  她们欢欣起舞,遨游宇宙。

  人生难得一知己,听得懂你每一句话,理解你每一个眼神。

  安山治从没见过,自己的女儿,可以那么的欢喜。

  她一向只对自己和她的妈妈亲热,对于外人,向来都是眼高于顶。

  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终于,羽弦稚生长叹一声,准备起身认输。

  这里设置的考察极多,拿不到清谈这一关的通行证也无所谓,从别的楼阁里补回来就是。

  只是还是很遗憾的吧。

  神绘灵看到羽弦稚生吃瘪,心里快乐极了。

  但她内心也很庆幸,没少读过古籍,能听懂那两人的言论。

  不像是旁边这一堆文化大沙漠,只能是干瞪着眼——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羽弦稚生起身,正准备告辞离开,又听见天玄和尚重重咳了一声。

  这已经是和尚的第三次咳了。

  同时还伴随着偷偷摸摸,使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当旁边的导播把镜头给天玄大师时,这个和尚又装作打呵欠的样子,很是搞笑。

  是想劝自己认输么?羽弦稚生苦笑。

  他拱手,鞠躬,即将说出‘我自愿认输’,突然天穹响彻一道雷鸣,在每个人的耳旁炸响,所有人都是一惊。

  然后缓缓放松回来。

  但羽弦稚生内心那道电闪,却因这雷声而骤然炸开!

  雷声里,那和尚又狠狠咳了一声。

  这火花似的一闪,让他瞬间陷入于狂喜之中,让他想起了什么。

  “我死,则天下死;我生,则天下生。”

  “您想让我下的,不正是这样的棋么?”

  那场棋局不是刁难,而是专门为他设置的泄题!

  天玄大师想必早就知道了这少女今天会出这题!又或者,这是他跟少女商量好的!

  难怪那和尚一直着急地提醒自己。

  羽弦稚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在安山清姬讶异的眼神中,重新坐回原处,轻声道:“清姬,我已有最终答桉了。”

  “请讲。”安山清姬用纤细的手指托腮,笑意盈盈。

  “稍等,可以麻烦你一件事么?”

  “什么事?”安山清姬好奇道。

  “请帮我找来书道那一关的评委,我想将我的答桉写在纸上。”羽弦稚生轻轻笑道。

  “这里没有书道评委,但我的书道亦不在他们之下,我当你的评委,你可愿意?”安山清姬落落大方道。

  “那就更好了。”羽弦稚生笑答。

  “我来为您磨墨。”安山清姬命一旁的女侍拿来宣纸和墨笔,素手调研墨汁。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由得惊讶道:“羽弦君,你是想连通过两关?”

  羽弦稚生并未回答,坐立到桌桉前,提起狼毫笔,蘸满墨汁,提笔在素白的纸面上,落下三个行书古字:《兰亭序》。

  日本书法字体用的大多是中文,羽弦稚生不担心人们看不懂。

  其中有一句千古名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魏晋南北朝年间,众士人将庄子的‘一死生,齐彭殇’奉为至宝,庄子的意思是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两者互相依存。

  这也正是安山清姬所坚定的理论,让他无法前进。

  但那时,还有王羲之一人认为,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两者不得等量齐观。

  雨水暂歇,阳光再次透窗而来,照亮着纸张上颇具王体风骨的字迹,他的书法飘逸风雅,又带着一丝女子的柔媚。

  安山清姬站立在他身旁,乌黑墨发落在他的身上,认真观察如痴入醉。

  书法得成,羽弦稚生轻轻将毫笔放在笔架上,站起身来,退后一步,与她一同细细品味。

  “清姬,这书法可过关?”

  “都说人如其字,这字遒媚刚健,我从中能看到羽弦君的胸怀。”安山清姬轻轻笑着,“当然是能过关的。”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用里面的那句话来辩赢我,可没有理论支撑,这一句完全不够呀。”

  “若没有,又何必写下此字。”羽弦稚生轻声道。

  “清姬,你可听说过一句话。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当然听过。”少女嫣然一笑。

  “那你可听过另外一句话,方如棋局,圆如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安山清姬的温柔笑眸,凝固了起来,心跳突然变得极快。

  这一刻,满堂寂静。

  鹰眼老人错愕地望了过来。

  天玄大师的脸上先是惊奇,紧接着大松一口气。

  这小子,终于上道了。

  比生死,更为广阔的,是黑白。

  只有黑白,包括着人类全部的欲望,包括着人类的生死。

  每一局棋子的生死,都裹挟着人类盼望胜利和失败的欲望。

  “我没听说过。”安山清姬轻声说。

  “我现在告诉你,你要不要听?”羽弦稚生笑道。

  “当然要听了!”安山清姬急切地说,甚至拉住了他的手臂,完完全全被拿捏住了,但不是对于男女之情,而是对知识的渴求。

  “棋盘之方正如这大千世界,人的生死便如同这棋局中的对弈,生有时候是赢,死有时候也是赢。项王虞姬虽死在乌江旁,却被后世传颂,为赢。刘邦夺得天下,后世的百姓却责骂他,为输。宫本武藏剑士传承天下第一的盛名,却有人说他是卑鄙小人。可被他斩杀的剑士,却早已尸骨未存。”

  “因此,活在如同棋盘的世上,发挥自己的作用就好。”

  “生死之间,哪里有真正的输赢呢?”

  良久,安山清姬缓缓抬头,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所以,羽弦君的意思是说,生死便如同黑白,人类的欲望,也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小姑娘理解速度可真够快的,羽弦稚生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笑道:“对啊,这世界,本来就是灰色。”

  “这是一个无解之解。”安山清姬轻声道,沉吟在思考中。

  “无法解开的东西,又何必去解。”羽弦稚生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答桉,对人类而言,才是最好的答桉。”

  “我要回去好好想想。”安山清姬说着,就要往外跑。

  她倒是真的痴迷于这些文化知识啊,羽弦稚生哭笑不得,叫住了她:“清姬,你还未说我是否通过了?”

  “当然是通过了!”安山清姬睁大大着清澈无瑕的双眸,“羽弦君,我怕我忘了,我要立刻回去查资料!”

  她从裙袋里摸出一枚通行卡,迅速放在羽弦稚生的手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哒哒哒地跑回来,将裙子上的香囊塞到他的手上。

  “羽弦君,以后你还会来么?”她希冀地问道。

  羽弦稚生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了。”

  如果不是因为半决赛的缘故,他这辈子应该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结束比赛之后,也没有任何要来的理由了。

  少女自然是失落的。

  却不是少女遇到情郎的那种惋惜哀愁。

  而是人生难逢知己却无法时常相伴的孤独寂寞。

  若是在细雨幽幽的天气里,她为他亲手泡茶,两人在一起对弈聊天,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安山清姬很快把这些甩到脑后,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只听见羽弦稚生在她的身后说了一声:“清姬,下一关我要去听风奏曲,你要不要来听我奏乐?”

  安山清姬勐地刹住脚步,欢欣雀跃:“当然要了!”

  天守阁,乱成一团。

  “我赌脸上贴两个王八,这小子今天会把清姬给拐走。”石川子规大声叫道。

  “两个王八,看不起谁呢,我贴十个,他要是能把清姬拐走,我跟你姓!”丹生花枝气鼓鼓道。

  “别闹了。”安山治头疼道,“不可能的,清姬还没有男女之情的概念。”

  “要叫小姐回来么?”青木小春认真询问道。

  安山治无奈地笑了笑,摆了摆手:“就让她玩去吧,听个曲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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