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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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衣轻飏换了身菉竹色的道袍便服,再从大师兄房中临门的墙上顺走一个斗笠帽,慢悠悠走出了山门。

  这是清都山上难得幽静的清晨,路上不见任何弟子。

  临到山门处,绕过门前磅礴宏伟的无上天尊神像,才撞上步九八坐在门前石阶上,苦恼地往天阶下丢石子。

  衣轻飏踩也不踩他,从他身边石阶啪嗒啪嗒走下去。

  衣角却被拽住,步九八道“九九,我可看见你了大清早你不补觉,弟子服也不穿,这模样是要去山下做贼”

  衣轻飏道“嗯哪,看破红尘,落草为寇去。劝施主不要拦我。”

  步九八晦气地拍拍自己的手“去去去,我就没奢望你这张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衣轻飏又要走,衣角仍被人从后面拽住。

  “您又咋啦”衣轻飏回头,步九八正朝他眨巴眨巴眼睛,那意思像是在说我都关心你了,你好意思不关心一下我这个师兄吗

  衣轻飏瘆得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挠挠后脑勺“哦,那你为什么在这儿今天没轮到你守山门啊。”

  步九八就等他这句话了,深深叹口气“我正在自省,深刻地自省。我已经没脸见大师兄了。”

  听到“大师兄”这三个字被提起,衣轻飏的心像被人猛然往下拽了一下,那股下坠感让他不适地眩晕,又或许是一夜未睡的缘故,使他的脸倏地煞白。

  “哦。”衣轻飏往他的肩上重重一拍,“不必太过苦恼,大师兄给你提出那个小目标时,就已经猜到你昨晚上肯定会睡过去了。”

  “居然是这样吗”步九八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双手捂住脸,陷入更深的自闭之中。

  衣轻飏往法阵走去,步九八冲他喊道“喂,九九记得早点回来啊你只有半天的假”

  “知道了”衣轻飏并不回头,举起手挥了挥。

  清都山的传送法阵非常之简陋,就画在山门前的菩提树下。奇的是,历经千年风吹雨打也不曾磨损分毫。

  据说,是因为这传送阵法是当年清都山祖师玄微神君随手画下的,拥有他老人家的庇佑。而这棵沧桑古老的菩提树也是他当年种下的,距今约千年了。

  衣轻飏站在阵法中心,捏诀念咒,符箓从四面悬空而起,飞速旋转。他目光缓缓停在其中一支符箓上,被选中的那一支停留空中,其余全落回地面,重又趴伏阵中如死物。

  白光将他霎时笼罩,几息后衣轻飏再睁开眼,自己已站在京城城门不远处。

  清都山的传送阵法不止是传送到山下这么简单,还可以去往更远的地方大概有八方共八个定点。只是这种传送是单方向的,这些定点并没有设法阵,自然不能传送回去。尽管如此,这等规模的传送法阵也是清都山独一家的了。

  衣轻飏要去的目的地在极北位置,京城是八个定点里最靠北的地方。

  衣轻飏从芦苇丛里颇为狼狈地钻出来,心想这阵法若真是玄微神君画的,那他老人家这定点可真够随意的。

  不过,这倒也避免了被来往路人发现。

  压了压斗笠,衣轻飏抬头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京城城门,转身向更偏僻的密林间走去。

  直到走到林子最深处,头顶枝桠密集得阳光都穿不进来,衣轻飏方才停下脚步,把斗笠往石头上一扔,寻了根地上比较粗的落枝粗得足够当拐杖用的那种,在石头前边走便画。

  他因为体质问题尚未解决,修为始终停留在炼形境,别说御剑飞行了,让剑悬空他都够呛。但他本身就对灵力不怎么感冒,身上自有另一套邪门的修炼功法,他画符箓画阵法可以不用灵力,消耗的都是怨力。

  毕竟衣轻飏缺灵力,最不缺的就是怨力。

  他的心海,好比是苗疆蛊师养的蛊,一群心魔无时无刻不在里面蹦跶,源源不断滋生出怨气。另外,衣轻飏还有许多怨念被他自己封印在散落各地的上古神器中,这些怨念与他有永远斩不断的一根线牵连,也会无时无刻输送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怨力。

  只是这根线虽然可以送来怨力,他却无法反向确定神器的位置。否则,他早就收拾完那些上辈子留下的孽债,四海逍遥去了。

  衣轻飏尽量把阵画大,确保一步到位。他难得还记得,自己只有半天的假。

  画到后面越发潦草,衣轻飏终于丢下木杖,去石头上捡了斗笠回到阵中。怨力驱使的阵法,自然没有清都山的那个灵力阵干净美观。衣轻飏其实很喜欢干净,但这份喜欢早随着时光流逝,在上辈子的某个年头突然消失了。

  他对怨气的厌恶倒是始终如一。

  怨力无形无色,但当它成一定规模,比如聚成阵法后,便会显出乌鸦最深的尾羽一样的浓黑色。

  罡风过强,衣轻飏用力压住了斗笠。他可不想弄丢大师兄的东西。

  几息过后,罡风散去,衣轻飏再睁眼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浮幽山后,不落渊底。

  万鬼坟。

  一见到渊底的景象,衣轻飏其实已经后悔带大师兄的斗笠来这儿了。弄脏了可怎么办

  但回到不愿面对的过去,是需要勇气的。衣轻飏摘下斗笠,将它不动声色地牢牢抱在了怀里。

  他按着记忆中熟悉的方向走去。

  渊底的风其实比渊口还要阴冷剧烈,风中夹杂厉鬼喝喝喝的笑声,万鬼同笑,听声音便足够摄人心魄了。

  “这是哪里来的凡人小鬼,喝喝喝,还只有炼形的修为”

  “送上门的晚饭,嘻嘻嘻”

  厉鬼在衣轻飏的耳朵旁窜来窜去,钻过他被阴风激起的碎发,留下恶魔般的低语。

  可惜衣轻飏对这些小鬼了无兴趣。

  万鬼坟说是坟,其实全是由无边无际的骸骨组成,只有走到尽头,才看得见唯一一座小土包,一块刻了歪歪扭扭古篆字的墓碑。

  衣轻飏在坟前站定,与此同时,厉鬼们也发现了这个凡人少年的蹊跷之处。他们穿过他的身体,却压根无法捕捉他的灵魂,更别说将他蚕食殆尽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周遭的声音已经开始惊慌了。

  “是凡人啊,这明明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凡人小鬼”

  衣轻飏不稀得搭理他们,面对小土包思索片刻,想了想自己只有半天的假,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众鬼争论之时,便见这凡人少年朝他们的圣墓伸出一只手,隔空这么虚抓了一下,一个七八岁大点的小孩儿便活生生从坟墓里被抓了出来。

  “呔你大爷”小孩儿骂骂咧咧,“何方妖孽竟敢打扰本尊休眠还不快现出原”

  “型”字被他卡在了喉咙里。

  他瞧见了墓碑前对他微微一笑的美少年。

  众鬼便惶恐发现,他们最伟大的主上、千年前曾统一魔妖两族、还带领他们差点屠灭整个人间的尊主,此刻神情如他们一样惶恐至极,向后连退几步,抵在埋葬自己的土包前,惊恐地问

  “你是什么怪物竟竟有如此深的怨力”

  衣轻飏眉梢轻挑,笑了笑“尊主眼力不错。”

  因为怨气总是源源不断地涌出,衣轻飏早已习惯将它们悉数压制于体内,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般人往往瞧不出他的异常。

  “你知道我是谁”小孩顿了顿,竭力保持镇定。

  衣轻飏随手指向墓碑“这不写着呢嘛魔族无上尊主,赤混之墓。”

  他又笑了笑,“晚辈久仰您的大名,想千年前,您可是敢公然为自己加上天尊才能用的“无上”尊号,与天道为敌的人。”

  “不过是一个尊号罢了,他无上洞虚天尊用得,本尊难道还用不得了”赤混抱起臂嘁了一声,眼神却仍对他警惕至极。

  “你知道我的名字,本尊却还不知道你的,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不过,本尊倒是好奇,我不在人间的这千年,什么时候养出了你这等怪物天道居然能容你活到现在”

  “我也曾十分好奇。”衣轻飏诚恳道,“不过现在倒无所谓了。”

  赤混沉下眸色,警惕道“那你来这儿的目的是”

  “算一笔上辈子的账。”衣轻飏微微一笑,笑意却未及眼底,“以及,救你一命。”

  “笑话本尊需要你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来救”赤混向后退一步,暗暗伸手攥住了身后的坟土,“上辈子的账本尊上辈子可没见过你这号怪物”

  衣轻飏渐渐敛笑,慢悠悠道“当年玄微一剑,你神魂险些俱散,被封印于不落渊底,苟延千年已是强弩之末。晚辈是看您还有些用处,才来救您一命的。”

  “呔别以为龙游浅水,便能遭你这只小虾戏弄”

  一把黄沙迎风撒来,霎时在渊底掀起狂风暴浪,厉鬼们连连凄声惨叫,被吹落得四零八散。

  衣轻飏以袖掩面,本来悠哉,但眼瞧怀里的斗笠沾上了沙子,不由微恼,左袖一拢一扇,狂风与泥沙便被他悉数原样奉还,而身上道袍却未沾上一点泥沙。

  衣轻飏慢慢拍掉斗笠上的沙子,脚下一踩,本来要趁乱逃跑的赤混便哎哟一声,被扯回来原地。

  衣轻飏没碰他现在占用的这个肉身,只是瞅准他地上那缕残魂的尾巴踩稳了,赤混便无法逃脱,哎哟哎哟地在地上打滚“你这后辈不讲武德偷袭不算不算”

  衣轻飏笑“晚辈的偷袭,哪能及您偷跑的功夫呢”

  赤混躺在地上认真地看他“真的,我什么时候惹着您这等人物了,您给我说道说道,我一定用心忏悔。您就尊老爱幼,放了我当做件善事。”

  “你不记得的上辈子。”衣轻飏简短回答,随手扯来空中两个小鬼,“不过我也不是来报复的,上辈子你早已还了这笔账。我这人啊,别人欠我的账从来不过夜。”

  赤混骂骂咧咧“那你大爷的找你爹做什么”

  “这辈分可真乱,乖孙贼。”衣轻飏将两个哭嚎的小鬼系在一起拉长成绳状,和蔼地拍拍地上赤混的小脸,而后用这“绳子”捆住赤混的肉身和残魂。

  “爷爷不是说过,是来救你一命的”

  赤混被他麻溜地捆成一团,丢在土包前,不由大骂道“你就是这样来救人的本尊信了你的邪”

  衣轻飏嗤道“不信也得信。”

  说完他不再搭理他,而是转身朝万鬼坟外走去,赤混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他行动。

  不落渊说是渊,自然底下得有条河,再不济也得有个潭。

  这里倒真有个潭,名为浮幽水,面积也不小,约有十分之一个云门湖那么大。

  只是这水,不是简单的水。

  赤混看他动作,嗤笑道“你想下这浮幽水看看究竟那可得想好喽,年轻人。”

  这熟悉的话勾起了衣轻飏的回忆。

  想上辈子,他被抛入不落渊后,有幸没掉进浮幽水一瞬毙命,一直躺在万鬼坟中苟延残喘。

  一滩血肉,没有筋脉,只有骨架,就算是爬,也该说是蠕动。兴许是流时曾经抹上去的伤药太好,也兴许是不想死的意志太过强烈,他竟一直半死不活地在渊底进气吐气。

  万鬼想要分食他的灵魂,那时是赤混救了他一命。

  彼时七八岁点大的小孩蹲在他身旁,啧啧称奇道“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哪,小子你可知道,人生有两件事极难做到”

  “一是让一人极其恨你,恨不能剥你筋、啃你肉、掘你八代祖坟。”

  “二就是,从这人手中活下去。”

  “小子,你了不得呀,别人几辈子都办不到的事,你这才活了几十年来着哦,才二十五年呀,就全部办到了,本尊实在佩服,佩服。”

  赤混满脸笑容,笑意却未及眼底。

  “常人被剥了金丹也就丧命了,你不止金丹被剥,还被人剥皮抽筋,竟能活到现在。本尊倒是好奇,你意志力的极限在哪里”

  赤混轻轻地扭掉他的一根手指骨,扯下一寸勾连的血肉。

  “这样吧,小子。”赤混往空中抛了抛那根指头,笑道,“本尊给你一个浴火重生的机会。而条件呢,就是你若成功,便要将本尊也从这深不见底的不落渊捎带出去。”

  “但话可说在前头,这浴火重生可不是容易的。你可得想清楚喽,年轻人。”

  衣轻飏转身,朝捆在坟头前的赤混短暂地一笑。深黑的水波漾在他极盛的容颜上,尤其是流过他眉心那颗红点上时,诡异且瘆人至极。

  斗笠被珍重地放在潭边一块洁净的石上,他菉竹色的道袍也被潭水渲成深黑。

  随即,衣轻飏仰面朝后,倒入水中。

  赤混嘲讽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眉目凝重地想这怪物究竟什么来头

  浮幽水的水其实不是水,而是火。

  深不见底的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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