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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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衣轻飏挑帘入后台,浣花和一众姐妹拥簇着他,替他检查妆容与衣裳,倒比他本人还要上心。

  后台侧面坐了两排负责吹管奏乐的小娘子,听到外面传来“有请花魁”,衣轻飏扶着额头,用手半遮脸,尴尬万分地上台。

  虽说是幻境,但他这怎么也算老黄瓜刷嫩漆了。

  过台阶时,路过那两排奏乐娘子,他半尴不尬中一低头,猝然与角落坐着的一位弹琴“小娘子”正对上眼。

  这偶然一瞥,衣轻飏定神一认,乐了。

  他说哪家的“小娘子”眼神这般哀怨可不就是他的九八“妹妹”吗

  就是不知为何步九八像动弹不得似的,动作僵硬地保持弹琴的姿势,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活像一条晒在架子上枉死的鱼。

  刚刷过嫩漆的衣轻飏心里平衡许多。这下好了,以后他俩见面,谁也笑话不了谁。

  于是他哼着小调,也不管九八如何惊悚地瞪着他,心情颇为愉悦地上了台。

  在众人看来,只见一位貌若“天仙”,盛若烟霞的美人缓缓带笑步入台上。

  面纱半掩,浅浅一笑。也不冲各位看官福个礼,而是微微颔首,一双漂亮之至的眼睛却像出门卖艺的耍刀客,正在说“诸位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噗嗤”

  二楼隔间里正待细赏美人的三师兄随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别说他这副仿佛见鬼的模样,他身边叶聆风、流时等人的惊讶乃至震惊也不遑多让。

  “九、九九”

  但可惜,他们的惊呼声全然掩盖在了列坐两楼的客人们的惊呼声中。毕竟美人如斯,世上能有几人得见

  这里就得大半归功于浣花姑娘的鬼斧神工了。

  她今日一早便逮住衣轻飏,在那张脸上涂涂抹抹了半日,修饰掉了许多男子深邃俊美的特征,最后在眉心画好花钿,加盖一层薄纱,喉结也因此被掩去,使衣轻飏全然摇身一变,成了与本人完全不符的艳丽美人。

  眼下就算这美人不跳舞也不弹琴,只是拿出一个陶土制的埙敷衍地吹上一吹,底下客人们的心思也完全被视觉上的享受所占据,顾不得其他方面了。

  其实如果细看,也是能看得出这位“美人”过于宽松的衣裳、过高的身形背后隐藏的真相的。

  可惜,至少眼下这群上当的客人们还想不到这层去。花娘一喊叫卖,叫价声便一浪高过一浪去,势要将画舫的天花板都掀翻。

  花魁既然登场,那今夜便定要选出一个折花之人来。衣轻飏并不在意四面八方打量觊觎的目光,而是暗暗沉下眸色,仔细回想前世时的情形,好明白自己最后是被谁挑了去。

  这个姑且算是第二世的自己嘛,投胎本算投得还行。出生在一家家境尚可的中农之家,没有大名,因排行第一,打小被家里人唤作阿一。

  说来也算奇妙,他的名字在各世偶尔有所变化,只是这小名倒因机缘巧合从未变过。

  也是他运气太背,这个阿一长到八岁,大越朝便亡了,战乱四起。家里人逃难,路上粮食吃光,本打算变卖家中小妹的,可是人牙子看中了当时小小年纪已长相不俗的他,不得已家里人便以三串铜钱的价钱卖了他。

  而后辗转人手,他的价钱一路由三串钱卖到了三十两,最终进了秦淮河上最大的这一家画舫中来。花娘便是此处的老板娘,她为人耿直热切,只要别和她有金钱上的纠纷,花娘一向是极好说话的。

  他从八岁上这艘画舫,被日日调教如何侍奉客人,诗词歌赋也样样要学,用以将来取悦客人,养至十八岁时终于出台做第一桩买卖。

  也就是今夜。

  买进来花的三十两,到今夜便已叫到了三百两的高价。

  这生意可真会做。衣轻飏暗暗腹诽。

  记忆到这里也就残缺了。衣轻飏已回忆不清,前世今夜过后的他身上发生了何事。

  障以他的记忆为底本复原,也会带出一些埋藏于潜意识、记不起的深层记忆,因而衣轻飏始终不急不躁地等待着。他知道那个买下他的人会出现的。

  而现在的他,则能轻易废了那个人。

  至于会不会对障、对找回美人图产生什么影响,衣轻飏毫不在意。反正这只是一个障中的幻影,既不杀人也不放火的,障外的人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衣轻飏因而笑得愈发温和。

  而与他的悠闲自适无关,此刻在二楼包厢里,他的三师兄和一众同门已经快为他急疯了。

  “为了保住九九今夜的清白,你们还不快搜罗搜罗,把身上所有现钱翻出来,咱们凑一凑”随逐边呼吁,边把自己身上的银票心疼地掏了出来,摆在桌上。

  他轻轻叹气“这个时候有什么私房钱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我就问你们是九九清白重要,还是你们私房钱重要”

  但他说这话,更像在说服自己忍痛割爱。毕竟,其他师弟师侄老早便把全身上下掏干净了,正用眼睛一转不转地紧紧盯着随逐,好像在用眼神监督他,并将他的话送还他本人。

  “三师兄,你心里最清楚,是九九清白重要,还是你私房钱重要”

  “臭小子”

  随逐不得不把自己掏干净了,咬牙咒骂一声,“倒霉孩子,败家玩意儿看我回去不找大师兄把这笔账讨回来。”

  叶聆风认真地板着脸纠正“三师兄,你这话说反了。如果九九真出了什么事,我看反倒是大师兄得找你算账了。”

  随逐觉得自己不能背这锅“我提醒过他俩离秦淮河远一点的”

  又乍想起还有个臭小子没见到人影,他嗯了一声“对了九九在这儿,九八又跑哪野去了”

  场内叫价已到四百两高价,清都山众人凑的钱恰好赶上,喊到了五百两。

  弟子们自然荷包穷得叮当响,这五百两里,仅随逐一个就占了四百。

  花娘看了一眼随逐等人在的隔间,眉开眼笑“五百两了五百两已是本夜最高价,可还有哪位客官想再加的”

  五百两,又不是买人,只是买一夜而已,如此算来实在过于不划算。

  眼看众人沉默,惜败不已,叹气着看了美人一眼,随逐等人松出的那口气还没松完,便听三楼上一个隔间传来一道无波无澜的男人声音

  “六百两。”

  六百声音虽无波无澜,却语出惊人。

  花娘喜出望外。随逐等人扶住栏杆,头探出隔间,眼神凌厉,几乎化为实质射向三楼那个极没眼力见的色中厉鬼。

  随逐顿了顿,想想之后可能在大师兄那遭受的一切,咬咬牙道“七百两。”

  清都山众人这一探头,倒叫台下的衣轻飏看得清楚。他微挑了一下眉,三师兄他们居然也误入障中了

  叶聆风暗暗拽随逐衣角,焦虑地压低声“三师兄,咱们哪多出来的一百两”

  “这仙人跳的把戏我早看明白了。”随逐深深一笑,“为什么要和这一船自导自演、企图坑咱们钱的邪祟辩道理钱不够那便抢呀。”

  叶聆风恍然,对啊,他们居然不知不觉被拉入了这群邪祟定的规则之中。他们本来不就是来除妖的

  就在此时,三楼那位色中厉鬼沉默了一会儿,在花娘期待不已的目光下,平静地道出了另一个引全场惊讶的数字。

  “一千两。”

  全场哗然。都说**一夜值千金,在这位色中厉鬼的加价下,一夜竟真能值到千两白银。

  一千两还只是一晚上的价格花娘快被未来想象得到的白花花雪片一样的银子砸晕了。

  于是花娘喜笑颜开,忙不迭道“这位客人,今夜阿一便送到您房间去”

  随逐皱眉“怎么还真有人买下来了这玩意儿不是自导自演吗难道除了咱们,三楼那个色中厉鬼也是被坑进这艘船的”

  叶聆风焦虑不已“三师兄,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九九不管了吧”

  随逐绝望地捂脸道“动手吧,动手吧。再晚几步,大师兄他老人家就得亲手削了我。”

  叶聆风扶在栏杆处,焦虑地看着九九被几个女子带走,眼神逡巡着,却在抓住一点后忽然一喜“九八我看见九八了他坐在那群弹琴的姑娘里面呢”

  随逐挑高帘,随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还真是他。那正好,省得找了,一起把这俩臭小子救出去。”

  清都山弟子们默默按剑,一脸冷肃,静待随逐的命令。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群姑娘不由分说拥了进来,仿佛没看见他们脸上神情,也没看见他们按剑的动作似的,嘻嘻笑道“客人们,您今夜什么也没买,什么也没做,我们只好先请您下船,明夜再来过了”

  “明夜公子们请赶早”

  叶聆风想要推开,却诧异至极地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这些女子的身体,好似穿过鬼魂一般。而女子推他们下船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这实在过于诡异

  清都山众人愈发确定,这些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样的女子,是邪祟无疑

  摸都摸不着,还怎么打叶聆风无助,只好目光寻向主心骨。

  而此刻的主心骨三师兄随逐,同样自身难保,也即将被这些不可貌相的大力姑娘们拥下二楼,推出画舫。

  他不得已大喊了一声“谁说我们什么也不做”

  姑娘们动作一滞,互相看看。

  随逐指向负责弹琴的那群姑娘堆里,喘了口气道“那个弹琴小娘子,我们买他一夜,怎么样”

  明抢显然已经不奏效了。

  随逐只好寄希望于九九自求多福。这倒霉孩子素来滑头,从来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份,万没有别人占得到他便宜的道理。

  自求多福的衣轻飏,此刻正坐在桌后,目光低垂凝视着杯中酒,看起来乖顺无比,静待着客人的到来。

  外面吵嚷不已的声响渐渐消散,衣轻飏等得快装不下去时,终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推开后停了停,门又被阖上。

  “公子,请用这一杯酒。”衣轻飏起身,乖顺地敬上准备已好的酒,微微带笑抬头。

  却在真正抬起头的那一瞬,笑容蓦地滞住。

  身穿玄黑色道袍,高束发冠的高挑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向他走近。

  那眉眼,神色,身形,乃至于走路时目不斜视如松如玉的姿态,甚至腰上那柄佩剑,都与衣轻飏熟悉的模样别无二致。

  若说真有什么不同,眼前这位大师兄的目光并无他记忆里那般幽深,而是至平至静,至冷至淡,仿如真正的万物落他眼却不曾入他心。

  什么色中厉鬼说他是即将看破诸般红尘,飞升三清成仙也毫不为过。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他跟前,稍停了停。衣轻飏才发现,十八岁的自己还是不够大师兄身量,仍旧差了那么一点点。道士垂下单薄的眼睑,却不是看他,而是看向那杯酒。

  未等衣轻飏反应过来,他已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不好

  衣轻飏惶然失措,夺过酒杯,却是一滴都不剩了。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可是花娘送来,让他饮下以助兴的

  花娘方才对他说,男子到底不同,初夜必定是要饮些助兴之物以便承欢的。这酒是安排给阿一喝的,但他故意留给这位“色中厉鬼”,无非不是存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心思罢了。

  可哪知道、哪知道是

  “大、大”衣轻飏语无伦次,手足无措,想问大师兄感觉怎么样了,可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

  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会进到障里他发觉出异样。

  是和随逐他们一起进来的不,就他三师兄那胆子,绝对还不敢把此事告知大师兄,而且大师兄见到他也不会什么也不说,直接走过来把这杯酒喝了。

  这是障中的人。衣轻飏逐渐确定这点,他不是现世的大师兄。

  不知怎的,衣轻飏又想起来上次在障中见到的那道白衣背影。他又不确信起来,除了外界之人擅自闯入,障中所化之人皆是以他的前世为底本的。换言之,障中所出现之人,必是他前世也曾见过的人。

  他前世真的有见过大师兄吗

  衣轻飏微微皱眉,暗暗打量对面的道人陷入沉思。

  玄衣道士忽然在对面坐下。衣轻飏以为是药效发作,蓦地攥住了大师兄的一只袖子,心揪起来“怎么了大这位道长可是身体不适”

  玄衣道士默了默,垂眸看向衣轻飏攥他袖子的手。

  衣轻飏却毫无自觉,仍紧紧攥着问“道长真的没感觉哪里有什么不适吗”

  玄衣道士目光看向空了的酒杯,终于淡淡启唇“这酒,有何问题吗”

  衣轻飏一顿,冲他甜甜地一笑“哪有道长可真会说笑。”

  衣轻飏拿起酒壶,为他们二人各自斟满一杯。这里面的酒没什么问题。他笑着举起酒杯,道“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玄门道士也是不忌酒的吗”

  玄衣道士接过酒杯,沉默地一饮而尽,又不复言语了。

  衣轻飏也饮下一杯,再给他俩倒满,笑得很是唬人“承蒙道长厚爱,那今夜咱们便一醉方休”

  玄衣道士接过酒杯复一饮而尽。

  衣轻飏满眼笑意,心里想的却是,大师兄怎么仍是这样这样好骗,也好欺负呀。

  直到一壶酒喝得差不多了,衣轻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住桌子,声音已有些含混“时间已不早了,咱们早些就寝吧,道长”

  玄衣道士随他起身,却是久久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半晌,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冷冷淡淡,别别扭扭,“就寝吧。”

  他的“我不用”还没说出来,便见对面跌跌撞撞要过来的人一个趔趄,玄衣道士下意识伸手要扶,衣轻飏便得寸进尺,顺势而为,柔柔弱弱地跌进了他怀里。

  衣轻飏闻到了熟悉之至的熏陆香的辛冽气息,这使他埋在男人怀里的眼眸愈发暗沉。

  而男人却只听见怀里醉得不行的人小声问他“道长您是师从哪门哪派的明日若我醒来不见你了,又该到何处去寻你呢”

  玄衣道士仍不言语,耐心地扶着他一步步往榻上挪。

  衣轻飏被放倒在榻上,仍牢牢攥着男人的衣襟,不肯依地追问“道长若是不肯告知我门派,告知我您的道号也行呀。”

  他的发带在榻上被蹭掉,发丝蹭乱得一塌糊涂。见道士仍不言语,衣轻飏索性眼圈一红,当场上演他说哭就哭的绝技

  “我知道,道长只是心生不忍,见我可怜才出一千两买下这一夜。您的门派,您的道号,原是我这种人不配知道的。”

  玄衣道士的目光这才稍稍一乱,却又很快恢复无波无澜的平静。因为被衣轻飏拉近,又不愿用力扯开他的手,便被迫以极近的距离与这双泪雨朦朦的眼睛对视。

  过了很久,衣轻飏认清了眼前这个大师兄极其心硬的事实,不甘心地闭上了眼。

  “我要睡了。”衣轻飏松手别开头,赌气道,“道长请自便吧。”

  闭上眼许久,却没听见任何动静。

  在衣轻飏忍不住睁开眼睛偷看之前,忽然一只微凉的手伸来,轻轻地,拭去他眼角的淡淡泪痕。

  他心中一颤。

  那手的温度,比起现世的大师兄,凉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衣轻飏哼,我生气了,要大师兄哄但我不说。

  云倏我想哄但我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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