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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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再见到十七,已是半月以后。

  他从玉妙宫归来,一身风尘仆仆,下颌胡子拉碴,面容尽显疲态。从来儒雅翩翩的他,一朝老了十岁不止。

  云倏曾在九灵子飞升消息传来的当天,勒令十七回山。却久久未见人影,也无回信。还是司青岚在玉妙宫附近历练,寻了大半月,才将他逮回来的。

  一路司青岚也劝。十七只成日枯坐着,像是听进去了,又像压根什么也听不见。

  要司青岚评论这事,她只能说,九灵子前辈天纵奇才,却少通人情。为着十七,她心里对这位前辈是有些怨的。

  何况这次飞升实在太过突然,九灵子没留给任何人一点防备。连她的宗门第一时间也是懵的,大弟子纳兰泱连道号都尚未取,便坐上了一派支柱掌门的位置。

  消息半月来传遍道门。

  有人说,几百年未有修士得道飞升,这回玉妙宫赚足了风头。

  也有人说,玉妙宫年轻一辈尚未成长起来,九灵子这一走,玉妙宫前景只怕是悬呀。

  几个排在十七前面的师兄,在山上的,或是常年在外历练的,皆来劝他,或面谈或去信。唯有云倏未再对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劝过一个字,只因他过时不归,罚了一月静室思过。

  流时每日候在静室外,也不说话,只是跪坐在廊下陪他师父。

  衣轻飏从六儿那要到了送饭的活。来时,流时腿已跪麻了,仍起身执意来接他手中的食盒。

  衣轻飏扬眉睨他“你这样,确定不会把你师父食盒打翻”

  流时沉默,无法反驳。

  因已辟谷,饭每五日送一回,只有苦咸菜与馒头,起的只是一个警戒思过的作用。里面的人偶尔吃,偶尔不吃。不吃的时候,就便宜了来送饭的人。

  衣轻飏敲敲房门。

  “十七师兄,吃吗”

  无人应声。

  衣轻飏等了一会儿,若是要吃,底下的那个小门便会被拉开。

  这回始终没动静,衣轻飏便道“那我吃了”

  仍无人应声。

  衣轻飏便往门上一倚,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啃着。又问流时“吃吗”,不等他回答便扔他怀里一个。

  “十七师兄啊”

  衣轻飏一面啃,一面叹气“何苦呢人走茶凉,顺其自然便是。大道无为,以无为而达无不为,这还是你以前教我的。怎么落自己头上,道理就看不明白了呢”

  情啊爱啊的,他是不懂。为情啊爱啊的舍弃自我,做一些本不想做的事,他更觉得大可不必。

  每五日,他都来门口说些闲话,也不管里面的人有没有在听。

  说不上劝,有时候他话里是有些挖苦在内的。譬如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看人三师兄流连花丛多洒脱”,“所以道士修道就好了,干嘛要谈感情,傻吗不是”,“无情道还是胜过无为道啊”。

  连流时都听得连连皱眉,看他小师叔模样,又像在正经劝人。

  其实这些都不是。衣轻飏道出的是他近来真心的疑惑,连同上辈子的不解他从没看透十七执念之缘由。

  这又使衣轻飏想起了障中经历的第二世。那个“阿一”,是喜欢大师兄的吧

  他回忆障中那种酸酸的,涩涩的,带着期望又复绝望的感觉。那种东西,便称之为喜欢吗可他现在对大师兄的感情,并不包含那种隐秘艰辛的滋味。

  唔,是很甜蜜的。他一想起大师兄,便像一口咬开他最爱的玉露团,冻酥奶油全流开在嘴里,甜得让他舌尖都融化。

  这种喜欢,是藏在舌尖里,隐秘却幸福的味道。

  新年一开春,将是三十年一度的天阶大会,各门派瞩目。

  距现在还有四个多月。

  司青岚代了十七的课,在课堂上讲“天阶大会报名从今日起始,凡是五十岁以下弟子,自查功过格后自觉无大过,便可申请参加。”

  功过格本就是自己记录自己的功过得失,自查也是靠的自觉,这个“大过”也无特定的标准,完全看个人如何定义。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参不参加天阶大会,自查功过格本身,便已是一种修行了。

  课堂上现查。

  安静得只有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步九八状若无意地瞥了眼隔壁桌的衣九九,便见他的那本功过格仍是几年前的模样。功格空空如也,过格密密麻麻,好像还多添了一页多字。

  步九八叹为观止。果然,九九这几年没少干亏心事。

  他只瞥清了最后一行,隐隐看到了“大师兄”三个字。步九八眼睛一亮,大师兄九九亏心事都干到大师兄身上了

  他心跳加速,正欲细看呢,册子蓦地被阖上。衣轻飏冷冷的目光瞪过来“再看”

  “再看”步九八呆呆的。

  “就挖了你那对小眼珠子。”衣轻飏淡淡道。

  本来面向他的步九八猛转头,眼珠子直视讲台上的二师姐,用力到险些扭到脖子。

  虽然没敢再看,但步九八心里仍痒痒的,幻想了无数次九九究竟敢对大师兄干什么事。

  他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衣轻飏仅仅写的是“梦见了大师兄”。

  下课,陆陆续续有弟子去找二师姐报名了。衣轻飏抓起功过格和几本经书往外走,叶聆风恰站在门口,见他直接往外走不由追了过来。

  “九九,你不报名吗”他边追边问。

  衣轻飏简短道“没兴趣。”

  叶聆风纠结了一下该不该说。他很害怕九九是因为体质原因,修为这么多年始终停滞在第三洞神初境炼形,心中自卑才不想参加这种盛会。

  衣轻飏侧头瞥向他,一眼便看出他想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九七,你知道我的,不爱参加这种太热闹的活动。你和九八去吧,我给你俩打气。”

  后面步九八喊“九七二师姐找你帮忙记名字呢”

  叶聆风这才停下脚步,最后看了九九一眼,勉为其难接受了他的说法。

  翌日清晨练剑,大师兄也没过问他是否参加天阶大会的事。衣轻飏自然也不提。

  过了几日,他正要给十七送饭,便听说一个月期满,人早被放出来了。

  他去十七院里寻到了他。

  徐暮枕坐在室内,流时给他斟满一盏清茶。茶雾袅袅中,就衣轻飏所见,徐暮枕的神色虽还疲倦,精神却比刚回来时好多了。至少见到他时,他露出了和以往一般的和煦笑容。

  “阿一又来送饭了过来坐。”

  衣轻飏坐他对面,目光很稀奇地瞅着他。流时给他也斟了一杯茶。

  徐暮枕被他逗笑“我脸上长东西了”他摸摸刮得干净的下颌“还是胡子没剃干净”

  衣轻飏问“你还是我十七师兄吗”

  徐暮枕笑出声“难道我还被夺舍了不成阿一你这一个月跟我说的那些废话,你十七师兄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衣轻飏有些臊眉耷眼,笑着挠挠脸颊“难为您老还记着。”

  徐暮枕点了他额头一下“嗯,我还记着呢,得跟大师兄好好说说,什么流连花丛多洒脱你跟谁留连花丛阿一毛都还没长齐呢,臭小子。”

  衣轻飏腆着脸求“别,十七师兄,您老行行好,千万别告大师兄。”

  “而且,”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我已经十九了,过个年就二十了,请别拿“毛都还没长齐”来形容我。”

  徐暮枕却未继续逗他,神色微微有些恍惚,看向与阿一同岁的小徒弟流时,不禁一叹。

  “流时明年也二十了吧”

  流时本沉默地杵在一旁,跟个柱子似的,乍听师父提到他名字,不由一怔。雪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忙躬身回“是。徒儿明年立夏便满二十。”

  “二十,凡人都是该加冠的年龄了。”徐暮枕笑笑,“明年得给你好好过个生辰。”

  衣轻飏想到了自己的生辰。他生在元宵,每年这天大师兄都会占用六儿的后厨,给他煮一碗汤圆。一年一个味道的馅儿。

  他好奇问“你们生辰一般怎么过”

  徐暮枕道“有时是下山明年我就带流时去远一点的地方,有时不下山,是请六师兄做一些爱吃的菜。”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会做饭。”

  “十七师兄吃过大师兄做的东西吗”衣轻飏单手支着下颌觑向他。

  “一次也没有。”他笑叹,“很遗憾。”

  衣轻飏用眼睛笑了笑“十七师兄吃过的。”

  “嗯”徐暮枕疑惑,“什么时候”

  衣轻飏指指桌上放着的食盒,“这一个月来,每五天我送来的馒头,都是大师兄做的。”

  在徐暮枕睁大眼睛诧异之至时,衣轻飏弯起眼,很是得意地一笑“但多亏十七师兄您吃得很少,所以大多都进我肚子里了。真是谢谢师兄您了”

  “阿一”徐暮枕扶额,“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吧”

  “嗯哪。”衣轻飏起身拎起食盒。

  徐暮枕温柔之至地笑了笑,用力摁住食盒“阿一,大师兄给我做的东西,你往哪儿端”

  衣轻飏从二师姐那儿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十七要去天阶大会”

  司青岚敲他脑袋瓜一下“喊谁十七呢是你十七师兄。”

  “他当然要去带队,不止他要去,你大师兄、我和你三师兄也都得去。清都山年轻一辈全去了鹤鸣山,可不得多些人看着吗”

  鹤鸣山是此次天阶大会的举办地。

  衣轻飏道“可十七师兄他现在状态不行啊”

  司青岚皱了下眉“我反倒觉得,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多见见不一样的风景,精神头总会好些的。反正过去的都已过去了,渐渐地总会看开。”

  衣轻飏沉默一会儿“那我也要去鹤鸣山。”

  司青岚略略扬眉“你又要参加大会了”

  “不参加,能捎上我吗”

  “不能。不参加你就给我老实在山上待着。”

  “唉”衣轻飏长叹,“那我还是参加吧。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您别怪我给清都山丢脸就成。”

  司青岚神色温柔下来,摸摸阿一的头“二师姐哪会咱们阿一可是二师姐的小骄傲不是”

  衣轻飏咳了咳,小声“我不小了。”

  “嗯,”司青岚依他,“咱们阿一也是十九岁的大孩子了。”

  衣轻飏“你都得踮脚摸我头了”

  司青岚反问“难道阿一长成二米八,就不是我小师弟了”

  衣轻飏轻叹“行吧行吧。我说不过你,二师姐。”

  司青岚高兴地往名册上填了他的名字。

  当天晚上,回到云台,衣轻飏想也不想,推开他大师兄房门便说这事。

  “大师兄,我跟你说件”

  云倏正在沐浴。

  而且是刚刚洗完,从木桶里跨出,衣带系了一半的那种。

  云倏身体微僵,顺动静看去。

  四目相对。

  衣轻飏整个人如雷击般呆在门口。

  云倏系衣带的手也整个僵住。

  半敞开的衣襟里,那道短却极深的剑痕狠狠地扎进衣轻飏眼里,他身体猛地一抖,忙转过了身,不敢再看。

  身后顿了顿,继续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衣轻飏因为那道剑伤而心口闷痛,说话也哆哆嗦嗦“大、大师兄那什么,我、我先出去了”

  “转身。”云倏平静地说,“我穿好了。”

  “唔”衣轻飏扭扭捏捏地转身,低头看自己鞋尖,像是要看出花来。

  “你要说什么,阿一”

  云倏慢慢走近。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熏陆香气息,连同刚沐浴后的热气也近了,两种气息扑得衣轻飏面红耳赤。

  一般而言,人心中有鬼,才会这般面红耳赤。而衣轻飏心中的“鬼”,仅他一人清楚。连他一向直言不讳记录的功过格,也只被隐晦地写了一笔“梦见了大师兄”。

  真实的“过”,被他记在了更为隐晦的心上,无法对外言说。

  可随着大师兄靠近,他心跳逐渐加速过载,那个记在心上的真相,也热烈得仿佛即将跳出他的胸膛。

  幸好,大师兄停在了半步之遥,未能彻底靠近。

  衣轻飏七上八下的心骤然松了口气。他自以为那不是失望,而是庆幸。

  “我”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已恢复寻常忽略耳朵还很红的话,“大师兄,明年开春的天阶大会,我也想参加。”

  云倏哦了一声,并不意外的口吻“那便去吧。”

  衣轻飏点点头,眼睛由看自己的鞋尖转向了大师兄的鞋尖“大师兄,我尽量争取第一轮不淘汰,不给你丢脸”

  “嗯。”云倏也点点头。

  若衣轻飏这时抬眼,便会知道,他大师兄幽深的眼眸正直直注视着他滚烫的耳朵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支愣啊孩子支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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