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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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今夜便动手”

  “那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极阴之体错过这一回咱们还能等得到吗”

  “若是想救少主,以咱们的修为只怕是等到死也没机会”

  客栈二层,走廊尽头黑黢黢不为人知的地方,传来悉悉索索的交谈声。

  衣轻飏横竖睡不着,熄了灯也只是躺在枕头上,睁着眼注视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的命格被锁于八苦塔时,早在上辈子了。那是大师兄死后,在他所“偷来”的那三十年光阴里,闲倚在浮幽山上一棵高高的梨树枝上时,他算起了自己的命。

  正如所有人在遭逢逆境时,都会有这样的想法老天为何独独待我如此不公

  衣轻飏将这个疑问付诸了实践。但当他真如此质问了老天,窥探得天命,既没得到释然,反倒生出更深的荒唐感与怨愤感。但自己知晓自己的破命是一回事,被别人窥探命格这人还对你加以嘲笑或怜悯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表面上,赤混揭穿了他可怜的命格,又劝诱“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也不介意帮你破除八苦塔命格”,衣轻飏只是极为淡漠地一笑

  “看我心情。”

  改命这事衣轻飏早就做过尝试,得到的教训以惨痛来形容尤嫌不够。赤混左不过是拿诱饵勾他,如果他反问一句“你又有何办法”,反倒正中赤混下怀。

  对于改命这事,无论是成也好,败也好,还是放弃也罢,衣轻飏只想将其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交给其他任何人来协助,都是一种对他的窥探和怜悯。

  小狼崽所拥有的东西不多,领地意识极强,只想圈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旁人一旦踏入,便忍不住龇牙咧嘴。

  好巧不巧,这时偏有不长眼的人,在他睡不着烦闷的时候,贸然侵犯他的领地。

  有人轻轻叩了叩门。

  那伪装成店小二的魔修这么皮痒才抽去记忆就又找上门了

  衣轻飏懒得动弹,也懒得给反应。

  他没锁门的习惯。一个凶猛的狼崽往往自诩可以不借助外物,而使外人不敢在没他允许时,随意进出他的领地。

  但现在这位没长眼的“外人”,却无视了这片地盘归谁所有,就这么轻轻松松推开没锁的门走进他的领地,并驾轻就熟地来到他床前。

  那脚步声和靠近时若有若无的道观常燃的熏陆香

  烦躁的小狼崽就这样被安抚了,并赶紧闭好眼,装出一副自然熟睡的模样。

  床榻轻轻发出吱呀一声。

  他感觉到那人坐在了榻边。

  衣轻飏百思不得其解。

  大师兄半夜来他房间做什么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枕边,四面黑气从墙角的暗影里裹携而来,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真是那群魔修动手了

  他闭着眼,仍感受得到魔修们为了夺舍他身体摆出了多大阵仗。

  衣轻飏诧异之时,只听他大师兄低斥了一声“找死”,守一剑尚未出鞘,刚要大阵仗要登场的魔修们便卡死在了半路上。

  衣轻飏闭眼为魔修兄弟们默哀。

  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属实是。

  他心上却像被那声低到不能再低的“找死”砸了一下,心底浮现了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一种被人无条件爱护的感觉。

  在这个关外大漠的寒夜里,柔软,温和,如暖流般将他全身包围起来。

  衣轻飏始终闭眼,渐渐沉入梦乡。

  他将自己的领地,放手交到了他家大师兄手上。

  翌日郑道长打着哈欠下楼时,便见楼下捆了一地的魔修,个个蔫头耷脑,吸人精气为生的反倒像被吸走了精气。

  而罪魁祸首,正淡坐在一旁的桌边,给他小师弟用开水涮筷子。

  郑道长暗地里啧了一声,面上却很恭敬友好,给两位爷道了声“早”,自来熟地在对面落座。

  “怎么这么不会忍”郑允珏摇摇折扇,教育这群魔修道,“成大事者必先得学王八,能忍啊。这么早就动手,你们瞧瞧,绑起来多没劲”

  “贫道的早饭,现在都没着落啰。”

  他眼睛不自觉觑向对面的碗里。

  衣轻飏跟防贼一样,把他家大师兄早起熬的粥、做的包子往自己臂弯里一护。

  郑允珏“看都不许看了饱个眼福都不行”

  衣轻飏客气地笑笑“不行。”

  郑允珏又没那个脸皮求云倏,即便他求了,云倏也只会冷冷地回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郑允珏叹着气,疯狂扇折扇,眼睁睁看对面那对狗男男咳咳,师兄弟,旁若无人地其乐融融。

  罢了,修道之人饿一顿就饿一顿吧。

  还好,午后紫虚观的弟子和衣轻飏他们要护送的那支商队,便一前一后抵达客栈。

  紫虚观的弟子服颜色也都是紫的,一眼望过去,一串葡萄似的,酸得衣轻飏眼睛疼。

  郑允珏叫这些弟子收走这些魔修,带回终南山关押。而他则自告奋勇道“既然没有当地人愿意往前走了,那便由贫道给诸位带路吧。”

  此处地界多流沙,风暴一来,一息之间地形便千差万别。即便是常年途经河西买卖的商队,也不敢说对路线绝对了解。

  衣轻飏不由撩起懒散的眼睑“你能行吗,郑道友可别勉强啊。”

  郑允珏就差拍胸脯保证了“贫道来关外这些天可不是干吃闲饭的,只要没起大的沙暴,往哪儿走我心里门清”

  如此又歇过一夜,翌日清晨,告别准备押送魔修回终南山的紫虚观弟子们,一行人便出发了。

  那群紫虚观的弟子们风一样来,又风一样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拘束,个个话都很少,丝毫看不出是出自话多的郑掌门座下。

  一夜时间,衣轻飏唯一观察到的,便是他们同郑掌门一样,对他家大师兄抱有超乎寻常的恭敬态度。甚至临行前,也是先拜的云倏,再拜的自家掌门。

  这就很异常了。

  护送商队的一路上,衣轻飏反观他大师兄,与郑掌门交往起来虽同寻常一般冷冷淡淡,但二人言行间的默契却是不言而喻的。他家大师兄一个眼神,他都还没琢磨出什么味来呢,郑掌门就先狗腿地递上了大师兄想要的水袋。

  衣轻飏扬起唇,笑得几乎咬牙切齿了。

  “郑道友,你不是还要带路吗怎么水袋的事你也管”

  大家的水袋是系在一个骆驼上的,需要时便去取。

  郑允珏闻言转过头,很懵地看着衣轻飏,半晌他闻到了空气里这股似有若无的酸味。

  你大爷,我递给你家大师兄的水袋,最后到了谁手里你不清楚吗这醋你都能吃到我头上

  衣轻飏喝了一口他家大师兄递过来的水袋,冲懵逼的郑允珏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云倏则更妙,不仅压根没觉出酸味,还自认为他家小师弟是在关心能者多劳的郑道友。

  “递水袋不费力。”他想了想说。

  “”

  郑允珏在心底发誓,再管谁谁谁的水袋他就是傻逼。

  半个时辰后,云倏将眼神不经意瞥在了挂满干粮袋的骆驼上。

  郑允珏还没意识过来,手上极其顺手地拿了一个递给他。

  “多谢。”云倏顺口感谢。

  身后便传来那位小祖宗冷冷的一笑。

  郑道长手抖了一下,心中苦笑。

  算了,随姓衣的哼哼去。反正容与君在,他就不信衣轻飏敢暴露那肚子坏水,当晚将他埋在沙漠里喂狼。

  果然云倏总算觉出衣轻飏那声笑里的冷意,挑了下眉回头“阿一怎么一直哼哼,沙子呛进喉咙里了”

  衣轻飏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变脸如翻书。他一脸无辜地仰头,掐着脖子咳了咳“好像咳咳是有点。”

  云倏一个眼神瞥向水袋。

  还在腹诽姓衣的真能装的郑允珏,下意识一个狗腿,还没反应过来就把水袋递过去了。

  “多喝点水。”云倏皱了皱眉,又替他把头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不要老是掀开帘子,沙漠风大。”

  郑允珏不忘躲在云倏身后帮腔,阴阳怪气“是啊,衣道友,多喝点水。就您这小身板,万一沙暴一来,第一个吹跑就是您哪。”

  衣轻飏从不在他大师兄面前崩人设,顶着和云倏差不多身高的“小身板”,仰着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天真烂漫地眨眨眼睫。

  “是吗那多谢郑道友关心啦。”

  酸得郑允珏一阵鸡皮疙瘩。

  关外至敦煌,沿线有长达千里的鸣沙山,沙垄衔接相扣,此起彼伏,仿若连绵至天之尽头。

  无论是骆驼或是人踩上去,流沙便会自动发出沙沙的嗡鸣声,仿若金鼓钟磬,远听又如铁马嘶鸣。

  商队领头的大胡子介绍说“这鸣沙山还有个传说来着,据说距今五百多年前,南晋开国大将军远征西北,大胜北狄,班师回朝,正是途经了此处。”

  郑允珏默默整理干粮袋,没什么兴趣听这传说。

  云倏也淡淡牵骆驼,对这个传说没什么反应。

  缀在云倏身旁,戴着斗笠的美貌少年却对这传说起了兴趣“南晋开国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大胡子道“自然是解轻舟解大将军了那位南晋史上无人出其右的大将军,据说当年嘉峪关只要有他在,那才叫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提到“解轻舟”这名字,斗笠下衣轻飏原本略带兴趣的脸,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大胡子看不到他神色的变化,仍自顾自兴趣昂扬地说下去“那一仗打得可真叫一个厉害啊我一个外族人听了都觉得热血沸腾呢”

  当然很大一个原因,大胡子不是北狄人的后代。

  可巧了,衣轻飏现在身上流的血里就有北狄的血脉。

  刚刚亡国不到五年的大魏,本就是北狄南下建立的王朝。

  自久远的越朝时,第一支游牧民族建立起北狄开始,此后长达五六百年,北狄一直是中原王朝在关外的老对头。

  这几百年间二者有败有胜,可每一次,北狄都如长在大漠最坚硬的刺草般,春风吹又生。

  在虎视眈眈中原几百年后,北狄于百年前,中原王朝末年最昏庸动荡的时代趁机南下,终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汉狄大融合,不止国号起了个文绉绉的“魏”,经高人测算,北狄皇室还改了汉姓为“衣”。

  这就是衣轻飏祖宗的历史。

  实际上,经由近百年来的汉狄大融合,他现在这具皮囊所流的血,所剩的外族基因已融得没多少了。他这一世的贵妃娘沈氏,便是出自中原的名门闺秀。

  其实纵观凡间历史,自从七百多年前,天道第一次向道门降下警世预言开始,大小三灾水灾、火灾、风灾和刀兵、疾疫、饥馑便从未在这片土地上止息。

  最为明显的,便是七百多年以来,中原没有哪一个王朝撑过百年。

  刀兵、疾疫和饥馑总是重叠上演,折磨得百姓无有喘息之日。遑论北狄这个外族人建立的王朝了。

  北狄建魏,魏三世即被中原起义军所灭。原为平民的起义军首领元征在乱世中上位,成为新朝大周的第一个皇帝。

  可实际上,也没人知道,大周这个目前看来欣欣向好的王朝,能否撑过百年一循环的魔咒。

  解轻舟是五百多年前南晋时的开国大功臣,也是史上第一个大败北狄,致使其不敢接近嘉峪关百里之内的战神级人物。

  若解轻舟能再活五百年,衣轻飏的祖上也不可能有机会南下。

  只可惜,是人便抵不过一个死字。当年曾万千民心所向,如今,也不过化为一抔黄土罢了。

  大胡子好像是这位解战神的崇拜者,提起他便旁若无人“当年解大将军那一把宝弓啊,上可搭箭射日,下可夺敌首于百里之外,当年谁人不知勾陈一出,狄人闻箭声即胆寒”

  大胡子的同伴们早就知他提起解战神时那副德行了,面无表情地在鸣沙中走。

  云倏冷漠,郑允珏东看西看,衣轻飏一人不得不听得麻木。

  大胡子这时长叹一声,可算回到了他提起这传说的初衷。

  “只可惜,当年解大将军大败北狄,凯旋时途经此处,却遭他效命的朝廷背叛于此处鏖战十天十夜,终粮草不足,战死在这鸣沙山上”

  “来往鸣沙山的商队都说,这鸣沙之声如铁马嘶鸣、刀戈相争,正是当年征西军的万万亡魂在哀嚎呢”

  作者有话说

  衣轻飏嘿,想不到吧,当年我打我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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