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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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解轻舟仍旧出征了。

  征西军旌旗高扬,金戈铁马。

  万万兵士扬天震呼“不破北狄誓不还”

  那阵排山倒海的马蹄声远去,空留一座城门。

  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各忙各的事,各回各的家。唯有入夜时,每家的小院里当爹的会在饭桌上侃侃而谈白天所见的解大将军英姿,这些激动会留在他们心中许久,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征西军将士们心弦交扣。

  只那一个道士孑然独立,回望城门。

  他低垂眼眸,无悲无喜。

  各人为着各人的事走过他身边,他亦为着他的事,途经他们身边。

  人们偶尔抬头,为这道人的容止气度惊叹,又复低头各自赶路奔波。人和人无数次相见,却难相遇。所以人们才说,幸而与君相遇相知。

  没人知道这道士走了多久,出了京城要往何处去,当初又从何处来,也无人知他浪荡人世多少春秋。

  他踏破布鞋走着走着,他说他要修成他的道。

  可最终却走到了西北。

  半年的仗,多少将士的血肉,多少母亲妻子月下的涕泪,得到史书上一笔轻飘飘的“大捷”。

  秋,凯旋,只距嘉峪关百里。

  月夜营帐中,半年的担子终于落下,即使是再严明的军队,将士们也忍不住松一大口气,懈怠下来。

  有家书要回的,央求会认字的好兄弟帮忙写信。终于可以睡好觉的,靠着营帐呼噜震天。聊天侃地的,围着篝火讲家乡里的婆娘。还有几个胆子忒大的,侃到他们将军头上

  “大将军都二十七了,怎么也不娶个媳妇儿啥的身边也不见什么女人照顾,那夜里回到炕上得多凉啊”

  周围几个哥们儿疯狂咳嗽,挤眉弄眼。

  大发感慨的士兵还没回过神,便听身后传来巡营归来的大将军凉凉的声音

  “炕上凉不凉我不知道”

  “”

  “将、将将将”士兵腿直哆嗦。一看就是那种下象棋必输的崽种,将半天将不出一个军。

  “但我知道,”解轻舟弯唇一笑,极盛容貌在他手下的兵眼里也瘆人得厉害,“今夜寒风有多凉。”

  他毫不留情踹那小子一脚“滚去围着营帐跑三个时辰,注意警戒,没跑趴下别回来”

  “是”那兵一句不敢多说,麻溜地滚去跑圈了。

  众人心有戚戚,一个个壮汉乖得不像话。

  解大将军这火气,八成是半月前被北狄那狗杂种元帅激出来的那狗杂种打不过来阴的,在两军阵前喊话,要他们大将军投降做他的夫人。

  虽然那狗杂种被暴揍了一顿,一只眼睛还被勾陈弓给射瞎了,落荒而逃,可保不齐他们大将军火气还没发泄完呢。

  解轻舟目光扫来,众人僵着身子咽口水。

  “行了,看你们那模样就糟心。”解轻舟揉揉眉心,“明天就要回家了,轮值的留下,剩下的滚回去好好睡一觉。”

  安眠来之不易。辛辛苦苦打来的,就得好好享受。

  众人立正应是,鸟兽般散了。

  虽然征西军的人内部时不时调侃他们大将军二十七还不娶妻,但对外,他们空前一致“咱们大将军那叫不破北狄誓不成家那才叫大志向,你们懂个球懂”

  实际上,解轻舟十五岁便被他爹拉上战场,十七岁成少将军,他爹死后又一人扛起征西军这样还能抽出时间找媳妇儿,那才叫神人。

  即使抽空找了个,叫人家姑娘年年月月在家苦等,独守空闺,又怎么好意思呀

  干脆就别找了。

  解轻舟眼里最宝贝的只有妹妹和他那宝贝弓,其余人等落他眼里,都等同石头。

  解轻寒从京城寄来的家书已堆了一大摞。解轻舟坐在西北地势图前慢慢翻看,想着该回封信,可提起笔来又不知写些什么。

  于是只好草草一句

  大捷,九月回家。

  折好信纸,封上口。

  帐帘被掀开,副将高煊粗着嗓子进来“将军,你让我找的伤药绷带都找来了是哪个兄弟要用啊”

  解轻舟将信放在一旁,捞起自己的左臂,淡道“我。”

  高煊一愣,睁大眼,再三看过他完好无损的手臂“将军,你这手不是没受伤吗”

  解轻舟拿出怀中匕首,轻快地往上臂一捅一按,指尖攥紧,眉心深皱“这不就受伤了吗”

  高煊吓得忙提起药箱在他腿前跪下“将军您您这是做什么”

  解轻舟垂下眼,烛火跃在他眸中淡淡“陛下忌惮我,不会轻易放我解甲归田。唯有奏折上添一句“重伤请辞”,我才能全身而退,征西军将士们也才能全身而退。”

  高煊抖着手拿药包扎,魁梧壮汉眼睛都红了“将军,那狗皇帝实在欺人太甚你在外苦苦征战,他却暗暗拉拢朝臣,在朝堂上明里暗里挤兑你我们没有反心也叫他逼出”

  解轻舟冷睇他一眼,气场陡开“你说什么”

  高煊遽地噤声“属下失言”

  解轻舟闭了闭眼,尽显疲态“兄弟们拿命换来的太平,只要你还是征西军的人,再敢说这话就给我滚。”

  这话实在太严重了,高煊急得跪下“属下属下知错了”

  “将军,我高煊身是征西军的人,死是征西军的鬼若违此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解轻舟闭眼,“好好包你的扎吧,动不动就雷啊死啊的,我要是老天爷都叫你们烦死了。”

  跪在地上眼睛通红的壮汉忙擦干净泪,委屈的小媳妇儿模样给大将军包扎。

  包扎完,高煊提起药箱正要退出去,忽然帐外一阵骚动。

  “怎么了”

  两人都警醒起来。

  高煊正要掀开帐帘,之前被解轻舟踢去跑圈的兵冲了进来,狼狈地跪趴地面“将军不好了”

  “北狄的几支残军不知从哪儿杀来,包围了营地”

  解轻舟眼底泛冷,命令高煊速去各部按紧急情况应敌,又起身去取勾陈弓

  布料下刚刚包扎的左臂泛起阵痛。

  解轻舟只皱了一下眉,脸色不变,用右手取下弓。虽然伤了惯用的左手,但他也考虑过北狄偷袭的情况,右手即使不惯用,也能使得灵活。

  立于主帐前,他高举大弓,一呼百应。

  “杀”

  即使对上北狄的偷袭,身经百战的征西军将士也毫不犯怵。

  可北狄的残军却好似杀不完一般,一支被打下去了,下一支又涌上来了。打得不爽利,烦人得紧。

  “援军还要多久抵达”解轻舟连放完一排箭,微侧头询问副将。

  高煊大刀扫完一片敌人,额头血汗交融“来的传书上说还有三天”

  “三天”解轻舟目光锐如冰棱,“又是三天三天前就说是三天嘉陵关那群守军吃干饭去了吗”

  “狗东西”

  他咬着牙骂,又连射一排箭,鲜血刺激着杀欲,浑身躁动。

  “粮草呢”他又大声问,“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将军只能支撑不到四天了”

  “朝廷那群狗玩意儿”解轻舟举弓,狠狠砸向奔过来的一个大刀敌人,“只会窝里横的猪狗”

  他大爷的,都辱猪狗了

  粮草吃完了还有草根,草根吃完了还有弟兄们的皮带、棉絮。水源日日减少却毫无办法,将士们只能嘴唇干裂上阵杀敌。

  而援军的消息

  仍是三天又三天。

  解轻舟和所有征西军将士都不得不认识到,他们已被整个大晋朝廷抛弃在了关外。

  十天十夜,鸣沙山鲜血与黄沙凝成紫色。

  连他们的对手北狄人都不得不佩服。即使被自己的朝廷背叛,被丢弃在关外,征西军在解轻舟这匹头狼的带领下,仍如野狼般血性惊人,杀而不尽。

  高煊和一支小队在三天前被解轻舟带人掩护了出去,前往嘉陵关求取援军。

  如今三天过去,远望仍只见黄沙一片,不见任何援军身影。

  解轻舟的坐骑也成了兄弟们粮草的一部分。

  大家都还记得他们大将军不得不亲手送跟随他十年的老伙计上路时,垂眼满目的哀怆。老马睁着滴溜的大眼睛,被温柔地刺进动脉时,不曾哀鸣一声。

  它是好样的,它是他们的英雄。

  而后战营里的马一匹匹消失,茹毛饮血,好像把战马们的血性也饮进了他们身体里。没有人消沉,即使弹尽粮绝,他们在最后的几天里也杀出了血性,杀出了征西军的尊严。

  正如他们追随的解大将军在第十天清晨时高呼的那一句

  “这一战,我们每个人都将载入史册”

  高煊杀回来时,没有带回任何援军。

  来时几个兄弟,回来时仍是那几个人。灰败若丧家之犬。

  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是不能忍受辜负了将军的期望。

  就这样抱着必死的决心,抱着让将军和兄弟们失望的忐忑,回到曾经厮杀震天的战场时

  只剩下满目黄沙,满目的尸山血海。

  几人跪在疮痍前,绝望犹如雪崩压倒了男子汉顶天立地的脊梁。

  他们哭得好似几个孩子。

  花了半月安葬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却寻不到解将军的尸首。

  “难道是北狄人”一个汉子咬牙,“他们连死了也不放过咱们将军”

  “咱们杀过去把将军的尸首抢回来入土为安”

  高煊沉声,嗓子早已哭哑“杀过去就是送死我们还有大仇要报为万万征西军,为我们的大将军”

  几个汉子猛地抬头,红着的眼睛布满骇然、仇恨、新的目标。

  “杀了狗皇帝”

  “杀了狗皇帝”

  解轻寒坐在铜镜前,施粉化黛,眉细唇红。

  她一袭婚服似火,美得绝尘,妖得惊艳。

  盖上红盖头,递过来的手却不来自那个人。

  由宫女们小心牵着走出解府。

  她出嫁那天,京城下了微雨,却不见那个应该回家的人,也不见那个本该言笑晏晏高坐喜堂的人。

  也没有喜堂,没有唱礼人,只有一道圣旨。身边的宫女都说,只是纳宫妃,陛下却以寻常百姓家的仪式迎娶,可见对咱们娘娘有多上心。

  解轻寒不语,红盖头遮住了她的神情。

  众人说,解大将军光荣战死,陛下仁厚,停朝七日哀恸不已,甚至优待其亲人。

  红烛罗帐,她的洞房夜,她的哥哥尸骨未寒时。

  “阿寒,阿寒。”

  她隐约听见哥哥唤。

  “从今以后哥哥只守你一个,咱们回老家去,种种菜养养鸡。哥哥还要牵你盖红盖头出嫁,看你当几个调皮孩子的娘呢。”

  那你现在看见了吗,哥哥

  罗毯上脚步声传来,绣着玄龙的鞋面走到她面前。

  皇帝温和地说“解姑娘,朕从此以后会好好待你。”

  他俯身来揭她的盖头。

  你现在看见了吗,哥哥

  解轻寒眸光蓦地冷锐。

  寒光忽闪

  她在他贴近的那一霎那抽出袖中匕首,刺向皇帝胸膛“狗皇帝去死”

  皇帝不察,心脏堪堪躲过,胸口中间位置却正中一刀。

  “护驾”

  候在门外的侍卫们闻声而动,解轻寒被重重押在地上,侧脸贴着冰冷的石面挣扎。

  “狗皇帝你害死我哥害死征西军所有将士杀你不足雪我恨就算我死了,我的冤魂也将缠绕宫闱,日日夜夜诅咒你不得好死”

  皇帝语气寒冷“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征西军里还有活下来的人”

  解轻寒大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押下去”皇帝道,“严刑拷打,问出下落”

  解轻寒一个女儿家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力气,将门之女,总归与常人不同她挣脱了侍卫,拔出了架子上皇帝的佩剑,众侍卫慌乱中也顾不得她,急忙重重护卫在皇帝身前。

  皇帝冷然“解轻寒,莫要徒劳挣扎,你走不出去的。”

  解轻寒笑“我来了,便没打算活着出去,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狗皇帝,你愚蠢至极,天道有眼必叫你不得好死”

  “而我解轻寒会睁大眼,看着那一天”

  寒光一闪,她竟干脆至极拔剑自刎,鲜血如花,如她最好年华,洒落一地,溅染那光洁的宫殿石面。

  她倒下去,真的睁大了眼。

  死不瞑目,冤魂盘旋。

  叫皇帝做了接连一月的噩梦。

  皇帝请来玄天观的国师,求他压制亡魂,叫解轻寒不得转生,永陷地狱。国师带走了解轻寒的尸首,却再也没还回来。

  障已经不仅仅是衣轻飏一个人的记忆了。

  云倏滴水不漏的情绪自那句“既非此间人,何问此间事”被打破,记忆与情愫如泄了闸的潮水般涌来,漫过他无悲无喜的眸,使再无情的神仙也染上喜乐,浸透悲哀。

  他的食指轻轻点过不肯合眼的少女的额心。

  灵力结印。

  少女阖上了眼,面容平静而美丽。

  来自神仙的赐福印结。

  从此无论转世为谁,总有这个神仙,护佑她世世好运,天道庇佑。

  不皂色的眸瞥向另一人。

  良久,化作一声叹息。

  半年后,高煊带领的起义军北上时,路过一片世外桃源。只是这桃源与别处不同,沿岸开了一片梨花,簇簇雪白,无瑕似玉。

  他怔愣下马,如有仙人神识引领,走进林子。

  梨花深处,却唯两座小丘两块墓碑而已。

  钟磬声振鸣,寥寥梵音空灵如水,密密穿透云倏的识海。

  一觉大梦惊醒,令他恍然撩起眼睑。

  “玄微。”

  一道声音清寂空远,从遥远的云海之上蓦地唤他名号。

  风声簌簌,云涛雾浪间惊起一阵白鹤展羽,擦过云倏两侧发丝飞过。

  四面云团上密密麻麻打坐的白衣仙人本好好闭眼诵经,此刻皆因这道呼唤而抬头望向首座的神君。

  “弟子玄微拜见师尊。”

  云倏双手撑在膝上深深低头,敛下的眸中仍怔神而诧异。

  他回到三清境了

  只听那道空远的声音继续问“今日本该静心清神,何以心却不静”

  作者有话说

  妹妹其实有转世成阿一身边一个人哦,嘿嘿,无奖竞猜一下。

  这个副本也终于快完了,下章咱们又回到主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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