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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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

  北方,浮幽山。

  百里陵站于重重邪魔外道之中,眼望山巅浓浊怨气,神色渐凝重。

  这几日他偷偷跟随几个魔修,赶到此处才发觉异样不小。

  周遭几乎全是排队等上山的邪修。魔修、妖修、鬼修皆有。

  四面八方的邪修向浮幽山巅汇拢,可这些人上了山又去了哪一个小小的浮幽山,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多的邪魔外道

  他蹙眉出神之际,两只手同时拍上他肩。

  百里陵太阳穴猛跳,手按向藏在袖中的拂尘。转头看,却是两个大块头魔修,吸吸鼻子嗅他身上,“兄弟,不对啊,我怎么闻着你这味儿怪怪的你是魔修吗”

  百里陵紧抿的唇线松弛下来,手却仍悄悄摁在袖口,“我娘是凡人。”

  这话他绝没撒谎。

  周围几个魔修却都悟了“怪不得,是说有股子凡人味呢,原是咱们半魔兄弟”

  说着,猛拍百里陵肩,劲力之大,几乎叫百里陵以为他们早识出了自己身份。

  但这几个魔修的脑子看起来又实在不灵光。

  百里陵刚想松口气,小脸却被另一双花香浓郁的手揉捏住,他懵懵地侧头,一伙女妖修正笑容不怀好意“怪不得和一般魔修不一样,瞧这细皮嫩肉的,小弟弟,你今年多大了呀”

  百里陵两边脸被捏成包子,发出“唔唔唔”的惊慌失措和求救声。可惜,只引来更多“怜香惜玉”的妖修姐姐们。

  忍耐,忍耐,现在还不能暴露。百里陵以卧薪尝胆的意志咬牙坚持,视线往外到处瞄,希望同来卧底的几个同门能拉他一把。

  看似没有秩序、有说有笑,甚至偶尔打野架的队伍,实则井然有序地排着,隔着乌泱泱人流,他视线瞟掠过一道高而微驼的身影,忽然意识到什么,即刻撤回,定格到那人身上。

  百里陵睁大眼,纯澈的眼眸里那点不敢置信尤为清晰。

  那、那不是梦安君的小徒弟流时吗

  可那人身上怨气缠绕,分明已是将堕未堕的魔修

  幼年,大师兄不在清都山上,衣轻飏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如今翻了样,大师兄在山上,山中有老虎,猴子便去老虎那儿称霸王。

  后厨的六儿师傅掌着大捞勺,看看窗边摞着的一个没少的馒头,再看看坛子里一夹没少的咸菜,月底第三十次发出疑问“九九不是在山上吗也没下山啊。”

  这很不对劲,九九现在连对美食的追求都丧失了

  难道最近沉迷马吊走火入魔

  作为衣九九常年御用牌友,三师兄说,这个锅他不背。

  “九九最近搞什么热出毛病了”随逐丢下一张牌,和九八还有两个凑数的师侄咕哝,“马吊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老三最近为躲小鬼只能龟缩山上,心情甚烦躁,极其想骂人。

  步九八道“三师兄你说九九啊”

  他狡黠弯唇,露出辛灾乐祸的笑“他最近不知道闯了什么大祸,天天被大师兄押着“三十遍”呢。我就说飞得高,迟早摔得重,该。”

  一旁翻看经书的叶聆风食指戳他脑门上“背后说人坏话,小心下回便轮到你。”

  步九八捂住额头小声嘟囔“大师兄才没空管我呢。”

  至于现在疑似“闯了什么大祸”的衣九九本人,确实正在“三十遍”。

  嗯,押着大师兄“三十遍”。

  暑热未消,他也不怕热,见天跟人黏一块。

  夜里不让人回自己屋睡,再热也要挤一床,幸好大师兄用了不晓得什么功法,身体冰凉冰凉的,四肢缠成一团也不觉得热。否则,清都山一代弟子里打头的和最末的两个,都要不中用地扑街在中暑上。

  卯时再被大师兄捏着鼻尖醒过起床气,闭着眼睛去院里练剑。闭着眼他都能摸出大师兄走的哪个方位,自己该对应到哪个方位去。

  下午大师兄打坐,他就坐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经书,一只腿半支在台上,另一只垂在窗下,将将及地。

  看一页,字进来一半出去一半,空出来的一半把蒲团上大师兄的模样折巴折巴塞进去。

  “看书,我脸上有字”大师兄冷调的嗓音起伏极缓地上扬。

  衣轻飏心道,为何活了上辈子近百年,外加眼下二十个年头,自己竟能在美色面前如此瞎了眼

  他点点头,语调轻快“无字天书。很难读懂,每天都得看上好几遍,才勉强算满意。”

  云倏抬起眼,眼尾狭长地眯起,颇有一种冰的凌厉“何谓“勉强算满意””

  衣轻飏本来低头翻页了,闻言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里,他关于大师兄的任何评价,这人都不会有反驳,甚至连声反问都没有。他连“不知礼义廉耻”都能主动认下,现在自己说声“勉强满意”,他居然开始反问了

  “笑什么”

  云倏淡淡瞥他,不觉得这个问题好笑。

  衣轻飏一愣,摸向唇角“我有笑吗”

  云倏木着脸“笑了。”他顿一下,阖上眼,仿佛回归刚才的坐忘状态,“很好看。”

  衣轻飏看了他一会儿,眼里没了惯有的调笑和悠哉。云倏若在此时睁眼便会发现,这是阿一从小坐在屋顶垂脊上,荡着脚,远望青山深处时的神情。

  冷淡,陌生,难辨悲喜。一切负面的情绪铺开在无言青山前。

  却悠远,眷念,印刻着什么。

  一个没归属感的人就像风筝,一根细线将它短暂牵连这一头,它仍怀念自己来时曾飘过的地方,又向往无穷无尽的远方。

  而眼前这人,是他曾途径之地,也是他无穷无尽的远方。

  辗转一圈,回到原点。

  衣轻飏道“大师兄,今天我们抱抱亲亲三十遍了没有”

  云倏一怔,抬眼看来,眸中泛着凉意,却叫衣轻飏读出些可爱的难堪来“非得三十遍”

  衣轻飏挑眉“您不是喜欢三十遍么”

  云倏木着脸“我不喜欢。”

  衣轻飏走过来。

  云倏迷惑抬头。

  衣轻飏弯腰在他额头蜻蜓点水地落一下一吻,忍着笑意说“是我喜欢。”

  “勉强满意”这个问题就这么被“三十遍”带过去了。

  至于“完全满意”衣轻飏并不急于求成,这么多回都过来了,他有十足的耐心蛰伏,或者说埋伏。

  有了大师兄的话为佐证,已能证明他的“重生”是天道,或者说天尊的早有预谋反正这俩都差不离。

  结合“八苦一劫”这个说法,天道在上一辈子应该是以此掣肘住大师兄。毕竟这是他的第八世,该成劫的关键一世。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牵制住了大师兄。大师兄能如此笃定他牵扯进他的人生必使他没有善终,这一点让衣轻飏奇怪,也让他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反正不管怎样,天道掣肘住大师兄后,一步步引他入套。

  而在某一关键点,没能如天道所愿。这一关键点极为重要,以至于令天道和天尊不得不将一切推翻重来。

  而若他没猜错,这个关键点与他、与大师兄都有关。大师兄是辅因,而他是主因。

  换言之,不是他该屈服于天道,而该是天道需要他,甚至忌惮他。而他之所以一败再败,无非是他在戏中,难以脱身,而天道在戏外俯瞰,将一切因果看得明明白白。

  有这样一种可能,只要他掌控了这个关键,那么受到掣肘的就轮到了天道。它将不得不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他合作,甚至主导权也会落在他手上。

  改命的关键,和大师兄能长久走下去的关键,就在这。

  但他目前已知的信息太少。即使是凡间的六大派,关于天界的记载也如管中窥豹,难知全貌。

  然而,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相反,天道算错一步,保留他的记忆有它的考量,却无异于把已走过一遍的剧本捧到了他面前。

  只要他按这个剧本走下去,总会碰到那个至关重要的点。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是戏中人。

  入秋时分,草木摇落,玄天观来了几个道士,带来掌门业尘子的一封邀请信。说是新朝大周皇帝邀清都山掌门容与君,与国师业尘子共同主持祭天大典。

  随信附有皇帝亲笔书信,言辞恳切,以个人身份邀清都山掌门出山,祈愿天佑人间再无天灾人害。

  凡间每任皇帝登基,皆需祭告天地,有国师主持便可,并不需要这么大阵仗。但这次祭天大典不仅是为新帝登基,也为新朝初立。

  按理新朝建立第一年便该祭天,只是那年恰逢南方水患,遍地灾民,祭天花费不小,为省出银两赈灾,大典便一拖再拖。

  之后小灾小患一直没断,到近几年才算安生,群臣进谏,皇帝才下旨办祭天大典。

  只是办了便不能白办。除了邀清都山掌门共同主持,还向其余大小门派发去请柬,邀他们共襄盛举。来不来另说,至少皇帝祭天的诚意到了。

  “大师兄要去吗”衣轻飏看一眼信件,偏头问道。

  上辈子确有这事,不过还要晚上十年。大师兄方闭关五年,而衣轻飏那时还在浮幽水下,大典与他们都没什么干系。自幼年随笑尘子离京,除去得知皇帝爹与贵妃娘死讯,被大师兄带去一趟,衣轻飏后来再没踏足京师。

  不过京师禁宫之中,倒是镇压着他另一位浮幽山时的同僚。

  既然大典也提前了,他也该提前一趟把人拎出来了。

  云倏将信纸折了几折,工工整整,他侧望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你想去吗,阿一”

  他们正坐在挨着的两个蒲团上,衣轻飏牵过他手,比对二人手掌大小,又闲闲地拨弄他手指骨节。

  衣轻飏出神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

  云倏垂着眼睑看他玩自己手指。

  忽然,这小孩牵过相扣的手掌,在略带薄茧的他中指尖亲了亲,抬眼向上看来,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当然。”

  大师兄必定会去,他自然也得去。

  最关键的是,进程加快,他的剧本也该提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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