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四_问道之远[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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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四

  衣轻飏蹲下身来,俯视着曾经的自己。

  树洞连同大树一起消失了,只剩黑色的炭堆,男孩衣裳被劈得焦黑,满是黑灰的脸上呛出了几声咳嗽。

  或许是大树不幸替他受了一劫,男孩竟还活着。

  “阿一阿一”身后忽然传来呼唤。

  是二师姐和十七师兄。

  衣轻飏忙转身,走出这一地焦黑,穿入密林中。一路只听到他们二人在呼唤,却瞧不见人影,衣轻飏正要转头,一只手便搭在了他背上。

  “阿一你怎么跑到山上来了”

  身后的二师姐厉声质问,满是担忧。

  衣轻飏不动声色地拍掉手心沾上的焦灰,仰起小脸,天真一笑“我瞧见有天雷劈往山上便好奇跑来了,师姐师兄你们又怎么来了”

  “我们也是瞧见天雷降世,因而赶来一探究竟。”徐暮枕道,“阿一你刚刚跑哪儿去了你二师姐找不着你可急坏了。”

  未待衣轻飏编出个借口,司青岚便攥牢他的手赶往山下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我怀疑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现实,而是七百多年前的幻境只是不清楚这幻境因何而成,我们暂时不能贸然进入。”

  徐暮枕支颌思忖道“我倒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现象,像是名为障障会因极其浓浊的怨气积聚而形成,只是既然这怨气如此浓浊,为何我们不曾察觉”

  “等你发现就晚了到时候咱们全得留这儿”

  司青岚拽着衣轻飏快步向山下走,不太想搭理紧要关头还在琢磨书本知识的十七。

  徐暮枕跟上司青岚的脚步“二师姐,难不成咱们就不管了”

  司青岚不慌不忙道“我们回清都山禀报大师兄后,请他来此处查探一番不就成”

  话没说完,就被天空响起的另一道霹雳之声打断。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又一道天雷蓄势待发,比方才第一道的威势还要猛,正以摧拉枯朽之势劈往山顶。

  “阿一”

  又一声呼唤撕心裂肺。

  衣轻飏下意识回头,以为唤的自己,却发现女人正越过密林,与他们擦身而过直奔山顶。

  司青岚随即喊道“别去”

  她欲使法力将女人拉扯回来,却发现任何道法都无法作用于女人身上。

  “法力失效了”司青岚只喊了一声,将衣轻飏推给十七,便跟着追了上去,想把送死的女人拉回来。

  徐暮枕也喊“一切都是幻境,二师姐”

  “阿一,你在这儿乖乖地等我回来,不准上山”刚嘱托完,徐暮枕也朝山顶奔了上去。

  可他刚跑了没多久工夫,就发现身边多出来一个短腿小身影,气喘吁吁地跟着他一块跑。

  “阿一”徐暮枕诧异,“我不是说了叫你别跟上来吗”

  衣轻飏喘了一口气,指指前面“十七师兄,你看。”

  徐暮枕顺着看去,先望见他二师姐的背影停在前面,再远一点,阴暗的天色里便只瞧得见那唯一电闪雷鸣的光亮了。

  这还是徐暮枕人生第一次如此直面天雷。

  摧拉枯朽之势的天雷之下,远处小小的孩童成了豆大的一点,他仰头迷惘地注视这来自上天的惩罚,似在不解。

  在天雷快要落地之时,他的阿娘扑上前将小孩用力推了出去。

  天地在那一刻黑暗了一瞬,视野尽被抹除。

  而后猛然变为白昼,灼疼了所有人眼睛。

  司青岚早在黑暗时奔了回来,亮光出现那一瞬,她赶忙伸手,衣轻飏视野一黑,被她捂住了眼睛。

  “别看,阿一”

  除了二师姐的声音,衣轻飏便只听得到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了。

  他眨了眨眼,即使什么也看不见,脑内也在无限循环另一个他被推下山坡时所见到的画面。即使他不想循环这一幕,可他的情绪仍被障所影响了。

  二师姐想保护他,可这保护来得太晚了,晚了七百年,晚到他早已不要任何人的任何保护。

  一切明亮逝去后,天地重归阴沉沉的宁静。

  司青岚与徐暮枕上前,查探女人的尸首。与其说是尸首,倒不如说只剩下一摊灰烬与一根骸骨了。

  “那个小孩应该落下山坡了。”司青岚道,“十七,你留下看好阿一,我下去看看。”

  徐暮枕说“可阿一呢”

  司青岚莫名其妙“不就在我们后面吗”

  她回头一指,一怔,随后叫声震彻山坡

  “衣九九你个倒霉孩子又给我跑哪去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师弟啊。”徐暮枕语气平和,无奈摊手。

  衣轻飏听见他二师姐震穿耳膜的喊声了,但此刻他已经来到了山坡下,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几步上前把滚落在草丛里的小孩提溜了起来。

  “哟,您还没死呢”衣轻飏闲闲地问。

  小孩呛了呛灰,咬着牙,满脸泪水,流得全是焦灰的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他牙关都打着战,不停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话衣轻飏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他把丢在小孩地上,淡淡道“不为什么。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小孩仍在打着战流泪,不断重复为什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衣轻飏自顾自道“有句话是,生即是罪,不生即是无罪。你违背天命降生于世,这就是你的原罪。”

  小孩抬头怒视着他“你是骗子为什么我不能出生,还要把我生到这世上你和他们就是一伙的,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衣轻飏笑了“我是骗子我骗我自己吗”

  小孩想爬起来,眼泪大颗大颗无助掉落“我要去找阿娘我要去找阿娘只有她不会骗我”

  衣轻飏把他轻松地摁回地上,耐心有些告罄“我是不是在骗你没关系,但别再装出那副无辜的模样了,哭给谁看让人看了就心烦,你可一点都不无辜。”

  衣轻飏冷冷地俯视他自己。

  “第一道天劫大树替你挡了,第二道天劫阿娘替你挡了,第三道呢你还想连累多少人大师兄二师姐还是让天下所有无辜之人受苦受难,来成全你的逆天改命”

  小孩哭得涕泪纵横,在地上打着滚“那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杀了我世上就再也没有我这个祸害了”

  衣轻飏见他在地上撒泼打滚,正想说些什么,阴沉的天空中又响起一道沉闷的滚雷声。

  第三道天雷声势浩浩地降临,黑云卷作漩涡翻滚,连天地也为之黯然。一切如衣轻飏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上天对一个孩子的怒火仿佛都集中在一道天雷之上,劈天盖地,势遏行云。一时之间连这孩子本人也看怔了,因为没有人不会在造化的威力前感到恐惧。

  渐渐小孩的哭声也没了,化作幻影散去,浩浩雷劫面前,只剩下了衣轻飏一个人。

  记忆和亲眼所见终究不是一回事。衣轻飏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躲过这第三道雷劫的关于第三道雷劫的记忆一片空白,就好像刻意被人删除了一样。

  小孩消失后,漫天雷劫自然对准了衣轻飏一个人。或者说,从始至终这个孩子就是他本人。

  二师姐和十七师兄唤他的声音也消失了,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好衣轻飏这才从造化的震撼中醒悟过来,他已不自觉被障影响了情绪。

  障眼自发吞噬了障主生出的怨念后,将障主以外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情形有些糟糕,若他再不能找到障眼,极有可能永远困于障中,困于自己的怨念之中。

  但眼下找不找得到障眼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面前这道天雷。

  所谓风水轮流转,方才他还在冷眼笑话过去的自己,现在他就成了障中人,不得不生受这第三道,也是威力最大的第三道雷劫。

  所以他前世究竟怎么躲过去的是劈了,没劈死

  可他大爷的这玩意怎么可能劈不死人

  无论衣轻飏内心怎么狂奔,思绪也只在几个转瞬之间,他正要往袖子里掏出所有符纸,不管三七二十一扔上去再说,再一抬头,那天雷竟已裹携狂风呼啸而至。

  别说掏符纸了,他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那一瞬天雷中呲啦的闪电花,他都瞧得一清二楚。

  这下得劈得渣都不剩了,衣轻飏最后遗憾地想。

  耳畔传来大风猎猎翻卷衣袍的声响。

  意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弥漫来一阵熏陆香的气息。初闻时苦涩微辛,尾调却如雪松冷冽沁人。

  但衣轻飏对这香并不陌生,不如说是时隔三十年,他第一回重新嗅到这熟悉的熏陆香。

  再仰头,一个高大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个儿很高,高到衣轻飏得把头整个仰起。白衣背影薄如剑刃,却给人以一种错觉,好似站在这道身影后,天地之大都可以无所畏惧。

  衣袍被狂风吹卷,广袖向后拂动,拍打过衣轻飏的小脸。

  那一刻,下意识的,一个久未唤起的称呼涌到了衣轻飏嘴边。唇动了动,却发现喉咙竟然干涩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什么造化,什么雷劫,什么障,统统都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时,自动被忽略了。所谓下意识,往往比嘴上的厉害、行动上的踟躇更诚实。

  衣轻飏脑内填满空白,怔愣间伸出了手,想去抓住狂风中那人飘动的衣袖。

  下一瞬,那道身影在替他受下雷劫后,便随风化为烟灰而去。衣轻飏一怔,连忙伸出双手去抓,只余一手灰烬。

  这下真成幻境了。灰烬被风一吹,抓也抓不住,轻轻地便散了,一切恍若短暂幻梦,只留空气中淡淡的一缕熏陆香。

  雷劫散去,阴云也散去,黑暗了十年的青山村第一回迎来天明。万里晴空,惠风和畅,如雨擦拭后的澄澈。

  衣轻飏卸去所有力气,直直坐在了地上。

  恍惚了好一会儿,衣轻飏后知后觉,刚刚那道身影真是大师兄吗

  前后拢共就几个呼吸之间,他甚至都没看到那人正脸,就那么一个背影。但那副神态,身形,乃至于身上沾的香,都和他记忆中的大师兄一模一样。

  是他的幻觉还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云倏劳驾,结一下出场费。

  衣轻飏之前立的所有fg都要倒了,珍惜现在的我吧,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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